没想到他却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淡。

柳月稍稍抬了些头,但目光仍只落在被单上,不敢看他。

“云河村。”

柳月回答着他,然后不等他问,接着又道:“这里是我家,我在河边发现了你,便将你带回了家。”

话一说完柳月便觉得哪里不对,余光瞥见床上的人手脚动了动,似乎想要起来的样子。

“你伤的严重,暂时还不能乱动。”

柳月连忙阻止了他,怕他执意要起来,准备着扶他。

然而并没有,床上的人心中肚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柳月现在是站起的,自然能看清一切,忽的一下就红了脸,忙解释道:“裤子是我叫别人给你换的,你昨晚发烧出汗,大夫说了要时刻给你擦干身子,就没有给你穿衣服了,怕来回穿解磕碰着了伤口。”

一阵沉默,没人接话,柳月也不敢正眼瞧他。

“我先出去给你弄早上喝的药去了……”

柳月说完,垂着头连忙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到了厨房,方才抬起头,小脸已经通红了。

应该是没被发现吧!

柳月心中安慰着自己,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红了脸,那得多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干了什么呢!她不过就是看了一整晚他的身体,和间接的碰了些他,但这些都是为了照顾他。

如果这样也要负责,那她心里真的苦……

柳月长舒一口气,决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等他好了能走了,便送他离开。

药昨晚就熬好了,还能喝两次,温好了便倒了一碗端了进去。

柳月坐到了床边,手里端着药,看着碗里的药怔了会儿。

心里想的却是,喂他喝?还扶他起来自己喝?

柳月最终还是决定喂给他喝。原因还是因为不想再碰他,俗语说男女授受不亲,别人都已经醒了,还碰别人,这……似乎有些下不了手……

柳月满了一勺,送到了他嘴边,视线却是落在手中的勺子上。

而床上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柳月,便移开目光,看的不再是柳月那张俊秀的脸,而是柳月那端着碗细白的手。

虽然是农女,但却只做打鱼洗衣做饭的小事,手并不粗糙。

他很配合,柳月送来一勺,他便张口喝一勺,不一会儿,一碗药便喝完了。

“苦吗?”

直到药喝完了,柳月才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柳月。

柳月又端了一碗粥来,给他喂了一勺,见他吃了后,又问:“甜吗?”

他仍旧没有回答。

柳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没看到他有什么变化,但想到昨日的他被苦得皱眉,现在人虽然醒了,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说苦,所以一想到他现在的感觉,柳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脸轻笑。

见柳月莫名的笑着,原本一直冷漠的脸有了一丝变化,他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目光直直落在柳月脸上。

柳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瞧一眼是否被人瞧见了,抬眼看了一眼,见他如此模样正盯着自己,又立马垂下眼眸,不敢再笑。

这人本就张的冷峻,一脸清冷,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这样蹙眉一看,更加凶了几分,柳月心中一紧,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那边的人见了,眉头蹙得更深,目光由不解变成疑惑,他有那么吓人吗?

二人之间再无交集,也无言语,直到静静地吃完东西后,柳月才鼓起勇气又开了口。

“柳月。”

柳月看向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微笑。希望不要换来的是冷眼凶眸。

对面的人眼神看了过来,依然淡漠,但不算寒冷严肃,柳月笑的一脸好看,两眼弯弯似月牙。

“柳树的柳,月亮的月。”

一声轻嗯传来,并没有得到柳月想象中的答复。

柳月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道:“你叫什么?”

只见他想了半天仍旧没有回答。

“诚?”柳月试问道。

却不想这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骤然一凝,寒眸似冬,柳月只觉仿佛身在千年冰川之间,寒风萧萧,冰冻入骨。

柳月心中蓦然一紧,被他盯的有些害怕,整个人提着气,房间里静的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而她的心跳声似乎也因此格外的响亮。

“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也冷了几分,柳月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一个字?

柳月小心翼翼自兜里掏出了一块腰牌,“给你换衣服时从你身上发现的,我看挺贵重的,就帮你捡着,免得丢了,等你醒了就打算给你的。”

柳月将东西递到他面前,在天光的映射下,一块莹润的白玉透亮无暇,白玉上雕刻着一个“诚”字。

他看着白玉出神。

柳月不知道他为何没有立马接过,毕竟再怎么不懂,她也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不可能不是他的东西,是从他兜里取来的,难道是不相信自己,误以为自己想图他东西?

想到这点,柳月又连忙解释着:“我虽然识字少,但爷爷以前会几个字,也教过我几个字,这个“诚”字恰好认识,做人要诚实,爷爷以前跟我说过,诚实的诚,就是这个诚……”柳月说到一半,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没有和颜,也没有更沉,便将手又向他前面伸了一点,“你现在醒了,东西便还给你。”

他看了一眼柳月,面容渐渐地不再冰冷,然后从她手里拿过玉佩。他将玉佩拿在手中,绕有深意的看了几眼,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念,还有着丝丝的忧伤……

“世诚。”他看着玉佩,嘴唇微启,声音很低。

“啥?”突然出来的低声,让柳月并没能仔细听清他说的字。

再次询问却没有再得到回应,柳月见他依旧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没有要再重复的意思,而她也没有勇气再问,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只见他转过头来,看着柳月,一字字的又说了一遍:“世诚。”

天光透过窗,铺在床间,笼罩着他,他周身仿佛遁着层光,冷冷清清,朦朦胧胧。

吃了早饭后,柳月就去了自己屋里睡觉,熬夜的感觉,便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连睡觉,也都觉得是在河水里飘荡,沉沉的,眩晕,不能呼吸,也不曾做梦,但就是胸闷的很,总归和夜晚睡觉不一样。

迷迷糊糊中柳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以为是错听,不予理会,马上又熟睡过去,接着立马又听到几声呼唤,这几声把柳月从熟睡中叫到浅睡,沉沉中的柳月丝毫没分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还以为是夜晚,不敢答应。只记得老人们说半夜睡觉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应,否则魂儿就会被牵走,柳月闭着眼,心中如此想着,一会儿没听到叫声,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大喝自隔壁传来,柳月猛然惊醒,然后立马就听到了铁大牛那粗嗓门。

“你把月儿弄哪儿去了!”

睡意瞬间清醒,柳月赶忙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穿过堂屋进到了对面的房间。

“大牛哥你干嘛!?”

一进屋子便看见铁大牛站在床边将人给拧了起来。柳月慌忙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拉开铁大牛的手。

“他还有伤!坐都坐不起来,你干啥这样子碰他!?”

铁大牛只看着柳月,好似找到着丢了的宝儿一样,一点都没在乎柳月的高声怒语,瞬间喜笑,向着柳月解释道:“月儿你在呢,俺在门外叫这么久没人应,跑进来一看,这家伙醒在这儿,我问他你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柳月没心听他解释,只见世诚胸前的白纱渐渐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这可怎么办!?”柳月焦急道。

“没事儿,死不了。”世诚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情况,嘴角轻蔑的一笑,眼神却尖锐明亮。

正这时,瞿大夫刚好来给世诚换药来了。

“怎么回事儿?”

瞿大夫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对头。

柳月正想解释,瞿大夫已经瞧见了世诚身上的变化,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替他解开白纱,一看脸色瞬即凝了起来。

柳月见了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条竖在整个胸腹间的伤口,原本已经缝好了,但中间一截伤口线已经挣脱,整个伤口裂开,有一指那么长,此刻鲜血正从里面不停的渗出。

“伤口裂开,我得再替你缝上。”瞿大夫神情严肃,立马便打开药箱准备动手起来。

“你去烧水。”瞿大夫对着柳月吩咐道。

柳月应到正准备去烧水被一语阻拦。

“我去烧!”

原来是铁大牛,只因铁大牛见了此景后,深知是自己的不对,所以赶忙抢下了活儿。

“本来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遭回来,这养伤一定得注意了,千万不能让伤口发炎。这伤口裂开了,只会加重发炎的可能,七有八十的还会有危险,若是一直这样不注意,神也救不了。”

瞿大夫一边准备着东西,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话明显是对着柳月说的,柳月听了,心中有些苦涩,“都是我没有看好。”

“这哪能怪你?”瞿大夫这次回眼看了她一眼,“昨夜肯定是一夜不休忙了一夜,难不成你是神仙,还能日日夜夜的守着?”

瞿大夫这话一完,那边世诚转头看了柳月一眼,眼了里闪过一道少有的温柔,准瞬即逝,快到难以扑捉,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这点。

准备好一切后,瞿大夫便开始给他缝合伤口了,看着那一针一线自肉里穿过,柳月只觉得好似自己的皮肉在被一针针的来回刺穿,疼的要命。

而床上的人一声不吭,明明是疼的满头大汗,却就是不吭一声,他目中透着倔强。

伤口缝好了,上了药,也包扎好了。等一切都完成了之后,瞿大夫才长松了口气,嘱咐柳月按先前的方法收拾一下,然后叫柳月记得给他喂药,切记不可再碰到伤口。

柳月一一点头应到。

瞿大夫是一名大夫,可以说是一名好大夫,不问伤者来源,一心对待病症,只为病人康复。虽然只是山野间的一名小大夫,但却是一名真正拥有医者仁心的大夫。

“药再去我哪里拿几包。我昨天叫瞿冬采了些回来,又配了两包。”瞿大夫嘱咐道。

“谢谢瞿大夫。”柳月谢道。

“以后还是这样,每日中午我会来一趟,替他换药看看伤势。”瞿大夫临走之前丢了一句话。

送走瞿大夫,再看看日头,柳月才反应过来,原来才午时过一会儿……她还以为睡了好久呢。

等她再次转身进入房间时,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疼的,柳月心中倒有些怜悯。

收拾好了一切后,柳月和铁大牛站在屋外。

“月儿,我不是故意的。”铁大牛挠了挠头,自己也心里有些愧疚,也怕柳月生气讨厌他。

谁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自己?当然都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就这牛脾气,改不了。一遇事儿生起气来什么都不顾,伤了别人伤了自己也要泄了那股子气你才舒服。若真这样一辈子,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我伤了谁也不会伤了你的!”铁大牛立即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