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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妇

作者:冬夜歇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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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河

立秋之后,暑气渐消,但昼夜温差大,早晚略凉,不注意添加衣,一不留神便会风寒上身。

早上天未亮明,空中飘着丝丝细雨。柳月打开门,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然后又转身自屋内加了件外衣,再拿起挂在门后的蓑衣斗笠,穿上戴好,走进了飘着细雨渐亮还暗的天空下。

柳月来到了自家鱼塘边,看见鱼塘中的水即将铺满,隐隐要溢出来的感觉,塘中的鱼儿翻腾跳跃着,鱼塘周边已经有不少鱼儿自水塘中跃出,在泥水中翻滚着。

柳月走到鱼塘一角,伸手将卡在排水沟口的竹片拿开,鱼儿们成群结队自塘中游出水沟,一直游到小河里。于是一半的鱼儿被柳月放入了河中,鱼儿少了一半,雨水也停了,塘中的水位瞬间下降了一小截。

柳月又将鱼塘外面地上的鱼儿捡起,破肚了拿回去用盐腌制着,等有了太阳晒干了再拿到镇上去卖。

村里人几乎每家都会有个属于自己家的小鱼塘,主要用来养鱼,方便赶集之日去镇上卖新鲜鱼,也方便过冬,省得大冬天的还要下河去打鱼了。

而柳月这个鱼塘,则是以前爷爷留下的,自从爷爷离世后便很久没用了。前几天柳月想着又把它用起来,便简单的将鱼塘扩张了一下,但排水沟却还没来得及扩宽下,本想着过几天再弄,没想到这几日天天下雨,虽然雨下的不大,但持续降雨,最终导致水满溢出,鱼儿们都扑腾出了鱼塘。

不想再有过多的鱼儿丧生,她也就放了一批鱼儿离塘。不过也不打紧,身在云河村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鱼了。鱼没了,再打就是了。反正她也不会饿死,只是少了些额外的钱赚而已。日子终归要过的,得慢慢来,柳月一心如此想着。

等处理好了鱼塘的事儿后,不知不觉天已经白了,东边晨曦初升。

看着东边的晨曦,柳月嘴角弯弯,双眼似月牙,明眸内映着橙光,笑的好看。

她得去收网了!

柳月向着大河边上跑去。

两日前放的网,因为一直下雨,便一直没去收,今日雨停的,就要趁着天晴将网收了,省得等会儿又下雨了。真要是再接连下个十天半月的雨,肯定得发大水了。那么她放在大河里的渔网也定是废了。要知道,这一副渔网可值不少钱呢。

在大河的一处河湾边上,漂泊着几只小船。柳月到了此处,熟练的解开一条绑在河边树上的麻绳,然后拉着绳子,将自家的船靠岸,灵巧的上了船后,便将绳子捡好在船头,拿起船上的竹篙,撑着小船逆流而上。

虽然下了两三天雨,大河也涨了些水,水流是比往日急了些,但也并不是太急,加上天已放晴,水势见消,柳月撑船而上,倒也不是特别费劲。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名为“龙摆尾”的河段。

“龙摆尾”,顾名思义,这段河流蜿蜒宽广,村中流传,此处以前有龙王游过,在此处降雨。

所以这段河水深,河面且宽,绿莹莹的一片,深不见底,水面看似波澜不惊,但真正入水,便知道水流暗涌,所以体力不足的水手们也不敢在此徒手下河,村中的大人们更是不敢让小孩们来此玩耍。

柳月将网洒在这“龙摆尾”的头端,“龙摆尾”的头端过了深水区,但也不在浅水区,适合她下水置网。虽然深水区可能有大鱼和珍贵的鱼种,但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便选了此处,能网着的鱼,也足够她一个人用了。

况且多大的鱼,就得有多大多好的网,不然也是白想。

柳月家一共有三副渔网,就这副渔网是最好的,能在大河深水处撒网,但毕竟不是金丝网,深水区那些几十来斤一条的鱼一折腾,鱼没网着,怕是她这网上多了好些个大洞了。

柳月一个女孩子,也没那么大的心,一心想套大鱼,她只想能网着鱼便好。

柳月撑船到河岸的一边,找到了自己做的标记,便一点一点收起了渔网。本来可以撑着船在河面收网的,但是因为刚下雨涨了水,河水有些急,柳月一个人,又要掌船又要收网,着实兼顾不暇,所以柳月便将船系在了河边的树枝上,提着木桶,下水去了。

每次知道可能要下水,柳月便不会穿裙子,里面胸前里里外外裹了三层,外面还捡了件深色麻衣穿,免得下水了透了些什么来。除了这些,她还会特意系根腰带在腰间,这样方便游泳,也不怕游泳时一不小心露出了小白肚。

虽然云河村的人男男女女都可能会下河,但毕竟多数还是男的,女的少数。就算有女的,也多是十三四的未出嫁的女孩,下河之前还是得做一番准备的。

而那些已经出嫁生子的女人,多数在家带孩子,忙家务了。家里一般都是男人出去打捞了,除非有特别的时候女人们也会下水的,但也只有几个别像柳月这个年纪未嫁人还在河里打捞的女孩了,毕竟十五六岁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而柳月因为十二岁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爷爷后,婚事便一直没着落。

倒不是没人要,只是她自己不想嫁。

都说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柳月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奶奶生病早逝,父母在她早年因为一场大水双双溺亡,所以她的大事,自然是爷爷做主了,但爷爷又不在了,那就是她自己做主了。

当真轮到自己做主后,便不那么急着想嫁人了。要嫁肯定得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哪个女孩不这样想呢?但多数人都是在懵懂的年纪便被家里人送了出去。

想到自己的父母,柳月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他们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生在大河边的人,就算会水溺死的也常见。因为柳月对父母没有什么记忆,所以提到父母感觉不到多少悲伤,自从几年前爷爷去世后,她才知道什么是悲伤。

而她,也开始学着一个人在大河里打鱼。

河水是绿的,依旧看不见底,双脚也勾不着底,柳月提着木桶,踩着软水收着网,太阳渐渐出来了,所以下水也并不是很冷,身在大河边上的人,就算到了冬天,也避免不了要下河,这只有一点点的冷,对柳月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

从河的这头渐渐收到了那头,木桶里已经放满了鱼,看了看还有三分之一的网未收,柳月便想着反正网也不长了,中途撒手又回去往船上倒鱼肯定是不行的,随便撒在深水河中央的网可难找了,要是飘落水底勾上水草,她还要钻入水底解一阵子疙瘩。

加上河面宽广,自己也难得再游一趟回去,于是便想着游到网的另一头去,直接解下网,将剩余未收的网拖到船边再收也是可以的。

想好了便做,柳月没有再踩软水了,直接一手提着收好的网,一手推撑着木桶游了过去。

游着游着柳月渐渐的停了下来,目光疑惑的落在对岸岩壁上,好像是件衣服被冲挂在了岩石上,又好像是个人……

看的不是很真切,柳月又向前慢慢的游了一截,待的近了,定睛一看,心中一惊,真的是个人伏在岩壁上!

柳月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想到了小时候村里长辈门总是说的水鬼故事,不敢上前,但又不敢大叫,生怕下一刻水鬼惨白着脸转了过来盯着自己。

柳月踩着软水的脚真的是软了,吓软的……

柳月提着木桶,脚丫子拼命的动着,不让自己沉底,就这样脑中空白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后见“水鬼”并没有动静,柳月才从自己的想象中醒来,恍然想到,可能真的是个人!

于是柳月大胆的游了上去,只见那人半身伏在并不陡峭的岩石边上,侧着脑袋。

柳月伸头看了看,一张惨白的侧脸的出现在视线里,但并不骇人,高挺的鼻梁,墨黑如刀的眉,这些都清晰可见,只是紧闭的嘴唇泛白的可怕。

柳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探在那人鼻间,微弱的气息若有若无。

见他还有气息,柳月心中不怕了,但更慌了,急忙伸手将他翻过来,想尽量将其先弄上岸。但刚将人翻过身来,一滩殷红的血水便自那人胸腹间散开而来,浓浓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柳月顿时失声尖叫,大声呼救。

柳月声音极大,这是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显得手足无措,拼了命的大声叫唤着。幸好是白天,村里的人都陆陆续续下了河,刚好此处河段不远处有艘渔船,船上的人听见了呼救声,闻声赶来。

赶来的是隔三儿和他父亲隔北。两人远远行船来时就已经将情况看清了。隔三儿和柳月一个年纪大,自小在村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见绿莹莹的河水染着血,颜色深暗,血腥扑鼻,只顾压着心中的那股心慌劲儿。

倒是他父亲隔北还算淡定,毕竟四十几岁的人了,多多少少见过些生死,连忙问道:“月丫头,啥情况?快上来!”

身为同村的人,又是长辈,他首先关心的倒是柳月。

柳月没有依他话上船,急忙道:“隔叔,他还有气儿,你们先帮忙把他弄上来吧!~”

柳月一心只怕那个还有着一丝气儿的人现在就死了。别说是人,就是个小动物,眼睁睁看着它死,柳月都心有不忍。

隔北闻言,立马下了水,两下便游到岸边,将伏在岸边的人驮在自己背上,柳月在一旁搭把手,一路护送隔北背着人游向船边。

“三娃子,接把手。”隔北一边将人向船上抬着,一边叫着在船上自己的儿子。

隔三儿有些怕,畏畏缩缩不敢接手。

“快点三娃子!”

隔北抬高了音量,使着劲儿抬着人,也没空注意自己的儿子。

隔三儿被自己父亲的大声拉回了神,怕自己父亲发现后,责骂自己怕事无胆量,连忙伸手接着人,三人一起合力将人弄上了船。

“弄哪儿去?”

隔三儿准备撑起竹篙,转头问了句坐在身后休息的父亲。

隔北也没想到这点,被自己儿子这么一问,仔细一想,确实是个问题,一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来路不明的人,不可能弄自己家里去啊。要是死在了自己家多晦气,还要麻烦一些事。

都是同村的人他会帮忙,但不代表一切都要揽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回去,肯定也少不了被家里的那婆娘骂。

隔北想了想,转向柳月问道:“丫头,人弄哪儿去?”

柳月听到了隔三儿问了自己父亲,她也十六岁了,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这事儿是自己先发现的,没道理最后落在别人身上,于是便道:“弄我家吧。”

隔北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再说,也不可能还有更好办法,他听到声音,过来帮忙了,已经算是尽到了都是一个村的情谊。

“那上来吧!”隔北示意柳月上船。

柳月望了望被自己搁在岸边石缝中的木桶,还有放在岩石边上的渔网,“隔叔,我网还没收,船也还在那边。”

“先别管网了,等会儿我叫隔三儿帮你收了提回来。先救人要紧。”

隔北毕竟是年长者,对事情的轻重分的清楚,要是将人弄回柳月家,人死了,想到柳月一个小姑娘家,也挺可怜,还得出一堆麻烦事儿。要是救活了,那肯定是好,算他家和柳月小姑娘做了件好事儿。

柳月点头,翻身上了船。

村霸

柳月家住在村子最东头,木房子建了有六七十年的时间,多年的日晒雨淋,房子虽然破旧,但依旧稳当。

一间堂屋,两间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堂屋的一边是柳月的房间,另一边那间已经空了两年,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人。

隔北和隔三儿帮忙将人弄到了柳月屋后,隔北便跑去叫村里唯一的大夫了,而隔三儿则被自己父亲使唤着去帮柳月收网了。

于是屋里就又只剩下柳月一个人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人。

柳月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不敢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想了一会儿,便拿了条干帕子来,替他擦干头发。

柳月走到床边,特地伸手又在他鼻间探了下,生怕他已经死掉了。若真是死了,现在就她一个人在屋里,还真有些怕。

还好,还有气儿。

柳月一边替他擦着头发,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瞿大夫的到来。手上动作仍旧,但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那张脸上。苍白,毫无血色,此刻就算闭着眼,仍旧看着那么冷峻。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

正当柳月心中满腹疑问之时,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隔北带着瞿大夫来了。

瞿大夫年近五旬,一身宽松的灰袍,留着山羊胡,发须皆灰。他一进来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二话不说直接便垮着医药箱走了过来,柳月见状,连忙自床边让开。

瞿大夫坐在床边伸手替床上的人把着脉,柳月与隔北站在后面,两人相望一眼,都没有做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一会儿后,见瞿大夫放开了手,伸手拉开了躺在床上人的衣服,只见男人胸前全是血,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可怖。

柳月倒吸一口凉气,撘下眼皮,不敢再多看。

“丫头,你去厨房烧些水,水开了后给我端进来,伤口太深,我得替他缝伤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