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沧泓沉默——他实在是有些担心,又有什么事故发生,只是再怎么担心,表面上绝不能带出来。

“好,那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回来。”

听他这么说,夜璃歌不由微微一愕——做好饭,等她回来?

“我会的。”

她抱住他的肩膀,在他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次日清晨,一身普通装束的夜璃歌走出院子,踏着青石板道慢慢地朝前走去。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却也是她不熟悉的。

故国依旧,人却全非。

也许沧海桑田,便是这般吧。

“您,您是夜小姐吗?”

突然,一声低哑的呼声传来,夜璃歌一怔,旋即立住脚步,定睛看去:“你是?”

“小人,”对方目光有些闪躲,“小人只是炎京城中,一个普通书生。”

夜璃歌淡淡地“哦”了一声。

“小人,曾经在城楼下,见过小姐身穿凤袍,平举双臂。”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夜璃歌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或许吧,”对方脸上浮起几许怅色,“对于夜小姐而言,这压根儿不值一提,可是小人,小人却会铭记一生。”

“哦?”

“因为小姐,实在是……是璃国人心中的希望啊……”

夜璃歌的心弦一阵震颤。

“曾经,”对方脸上浮出几许迷醉的笑,“小人曾经以为,有了如此贤明的皇后娘娘,璃国一定会走向繁荣富强,于是,小人在祖宗灵前发誓,一定要刻苦努力地读书,考取功名,谁想——”

“想什么?”

对方打住了话头。

“现在,你一样可以考取功名,施展抱负。”

“不。”对方摇头,“小人命虽贱,但宁愿一生清平,也不会为他国人效力。”

“他国?”夜璃歌的眉头微微挑起,“现如今天下一统,为何还说是‘他国’?”

“天下一统?”对方微微冷笑,“倘若真是天下一统,那为何我璃郡的俊才,始终无法进入朝廷的机要部门任职?倘若真是天下一统,为何璃郡的税赋,远远高出他郡数倍?”

夜璃歌怔住。

她已经,已经很不想过问其他的事,可是为什么,这些事却无端端地冒出来,搅扰她的思绪?

“所有的一切,只是暂时的。”终于,她压低声音道。

“夜小姐,小人并不想打碎您心中那个美梦,但是小人想提醒夜小姐一句——这个天下,并不是小姐说了算,也不是——那个人说了算。”

夜璃歌越听越别扭,正当她想是当场拂袖而去,还是继续跟他厮磨时,街道那头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夜璃歌头皮一炸,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去,却见越来越多的人从街尾跑过来。

是司空府!

未作多想,夜璃歌已然飞步奔去,到得院门前,果见门前一大滩鲜血,横躺着十数具尸体,看样子,都是城里的普通百姓。

这——

夜璃歌一步迈入院中,搜寻傅沧泓的身影,但院中却空空如也,连木夕澈都不在。

没一会儿,院门前便围了一大堆人,个个指指点点。

“这,这不是司空府吗?要是王爷依然还在,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夜璃歌一言不发,面如冷霜,转头走出。

她在四周围仔细搜寻了一下,便朝南郊的方向追去。

直奔出好几十里,才看见木夕澈坐在一块山石上,手里竟然还捧着一本书册。

“他呢?”夜璃歌走到他跟前,低沉着嗓音问。

“朝那里去了。”

“你为什么没跟他一块儿去?”

木夕澈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那种眼神,非常非常地奇怪,仿佛洞悉了所有的一切,但却深深埋在心底。

只是略微一愣,夜璃歌便朝他指的方向追去。

又行了好几里地,却见傅沧泓手持一把血淋淋的剑,披头散发地站在一块草坪上。

很多年了。

她再未见过这样的他,一身煞气,噬血疯狂。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立即转头走开,可是这次,她却轻轻移步近前,从身后将她环住。

“嗯?”傅沧泓猛然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冷芒,直到看清是她,方才重新变得柔和。

“一切,都过去了。”夜璃歌的嗓音,很低,很沉。

傅沧泓合上眼,往后倒进她怀里:“你相信我?”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知道。”

“如果,我在骗你呢?”

“我,仍然选择爱。”

傅沧泓笑了,完全松懈了自己。

夜璃歌伸指,搭上他的脉搏。

好奇怪的脉息。

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互相冲撞,一股是傅沧泓本身的内力,另一股,则是外部强行撞入的。

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她眼下来不及追究此事,保两人无虞,方才是最紧要的。

左右环视一圈,夜璃歌将傅沧泓扶到几块山石后,让他靠坐着,然后起身复出,移动周围的草木和岩石,布置成一个强大的阵法,这才重新回到傅沧泓身边。

“沧泓。”她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脸庞,低声轻唤,“你觉得怎么样?”

“我……”

“说实话。”夜璃歌微微提高了嗓音。

“我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

夜璃歌立即从锦囊里,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唇间,低声嘱咐道:“快咽下去。”

傅沧泓努力咽下药丸,夜璃歌这才绕到他身后,盘膝坐下,将双手抵在他的后背上,默运功力。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傅沧泓体内,将那股躁动的气息给强压了下去,但夜璃歌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办法,真正的融解之法,是让那股外力,与傅沧泓本身相融和,但这一点,显然是非常非常地困难。

“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她轻轻将他抱进怀中,嗓音轻柔地道。

傅沧泓双眸微阖,并没有作声。

其实,好不好起来,无所谓,甚至生,与死,也无所谓,只要她在自己身边,那就比什么都强。

我是如此渴望。

尽管过去了很多年,还是无法抑制那份对你的渴望,我甚至不明白,它来自哪里,也许,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轮盘便开始运转,你的一切,都与我息息相关。

深深地,夜璃歌将面庞埋入他怀中,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静冽的气息。

十分舒适的,像冰柠一样的气息。

月光下男人的面容安宁得像个孩子,柔软的睫毛又黑又长。

夜璃歌伸出手指,一遍又一遍细细地摩挲着,傅沧泓不由惬意地深吸了口长气。

他爱极这样的感觉,爱极呆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爱极她微笑的模样,流泪的模样,冷漠的模样,每一种神情,都是他的最爱。

也许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这世间最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

只有疯狂地爱过,才晓得“无非公子与红妆”,这句话背后的细腻与渴望。

没有人会喜欢孤独,所以人们才拼命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只为求得内心的安宁。

爱的渴望。

也是每个人发自内心的渴望。

没有人喜欢受伤,也没有喜欢,见到自己所深爱的人受伤。

第五百六十一章:锻心之术

“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北宏吧?”

“什么?”傅沧泓惊愕地睁大眼,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夜璃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去皇宫了?”

“不去了。”夜璃歌摇头。

“好。”傅沧泓阖拢双眼,鼻息微鼾地睡去。

次日清晨,夫妻俩便动身离开了司空府,走出府门时,天刚蒙蒙亮,四周的一切都还笼罩在淡淡的薄雾里,夜璃歌在大门前凝立良久,方才转身:“走吧。”

他们沿着长长的街道一路前行,在他们身后,炎京城的轮廓逐渐模糊。

回去的路途比较平顺,只用了十来日功夫,他们便再次回到宏都城。

夫妇俩带着木夕澈,悄悄地进了宫,但见宫中一切秩序井然,丝毫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