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模模糊糊间,听得有清朗的声音传来,夜璃歌睁开眼,慢慢坐起身:“祈儿,是你吗?”

外面的读书声停下了。

夜璃歌掀开被子下床,正要下地,面前人影一闪,傅延祈已经近在眼前。

“祈儿?”

“母后……”傅延祈眨巴眨巴眼,“我可以看看小弟弟吗?”

“行啊。”夜璃歌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笑容,朝傅延祈招招手,让他靠到近前,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怎么样?”

“这就是小弟弟吗?”傅延祈墨黑双眼里满是好奇,“他将来会和我一样吗?也会叫您母后吗?”

“当然。”夜璃歌点头,“他会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祈儿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呢?”

“我……我都喜欢。”

“祈儿会好好地照顾他们吗?”

“会。”

“来。”夜璃歌让傅延祈在床边坐下,深深地看着这个孩子——他的眉眼,越长越像傅沧泓,让她不由起了另一种怜惜之意。

“母后。”傅延祈轻唤一声,偎入她的怀中。

一声轻咳忽然传来,母子俩同时转头,却见傅沧泓立在屏风旁,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父皇。”傅延祈赶紧起身请安。

“免了。”傅沧泓摆手,“你今天的课业都完成了?”

“启禀父皇,都已经完成。”

“那就先回寝殿,换件衣服吧。”

“是,父皇。”

待傅延祈离去,傅沧泓方才走到榻边,压低嗓音道:“你也太宠他了些,毕竟是男孩子,多磨砺才好。”

夜璃歌脸上浮起几许笑:“要磨练儿子,那是你的事,我只管疼他爱他,不愿意他也养成一副冷性子。”

“可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有太多的妇人之仁,否则到了紧要关头,断难下得去手。”

夜璃歌便不言语。

或许这世间之人,到底什么性子好,什么性子坏,也无定数,端要从什么方面去看。

“北堂暹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

“你倘若等心绪平静了,还是多跟他联络联络吧,他这一次吃了闷亏,心中定然不忿,你就算不帮忙,也断不要种下怨恨才是。”

“……好。”

两人又叙了会儿闲话,方才起身至外间用膳,却说傅延祈,已然换了身衣袍,复入殿中,因见傅沧泓在座,便不敢十分地放纵,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因着有夜璃歌在,傅沧泓又不肯十分地约束了他,因和缓脸色道:“只憷在哪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傅延祈这才走到桌边坐了。

“青璃呢?你走的时候没叫上他?”

“青璃?我刚刚去过他的屋子,他不在。”

“不在?姣杏儿。”夜璃歌叫过姣杏儿,正要令她去唤安阳青璃,殿门外却转进来一道人影。

“青璃?”

安阳青璃略蹲了蹲身,方才走到夜璃歌身边,十分安静地坐下,夜璃歌双眼在他全身上下扫了扫,敏锐捕捉到,他的袖口似洇着团血渍,心内不由一动,但却什么都不问,再次转头看向姣杏儿:“摆膳吧。”

膳罢,四人各去安寝,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夜璃歌梳洗罢,自己出了门,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着,至安阳青璃的屋子前停下,默立片刻,抬手推门而入。

屋中一切陈设依旧,纤尘不染,也并无任何多余之物。

难道,是她多心了?

忽然,一缕淡淡的药息渗入鼻间,夜璃歌怔了怔,随即朝床榻的方向走去,她伸手拿起枕头,果见下方压着一方绢帕,上面染着血痕,还有草药的味道……

倒是忘了,自己教过他疗伤之法,一些皮肉小伤,基本难不倒他,只是,他这伤……

将那绢帕拿在手中,仔细看着,夜璃歌不由得沉吟。

最后,她还是选择,把绢帕重新放回枕下,默然地退了出去。

……

宫中一切安然。

帝后关系和睦,众人各司其职,于是那些微小的变化,都被掩于这表面的平静下,很容易被人忽视,除非是那些特别特别有心的人。

皇后娘娘的腹部一天比一天隆起,于是,无聊的宫人们开始争相猜测,皇后娘娘这一抬,是男是女。

整个御医院也忙碌起来,虽然,离小皇子的产期还很远很远,但皇帝却事事安排得周全,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百味楼。

这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酒楼,于宏都上千家酒楼里看去,实在不值得一提。

“皇子?”隐在青色帷帽下,犀利唇角往上挑起,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

这个世上的很多事,往往难以用逻辑推理——一些发生在某个角落里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却将形成巨大的波浪,冲击你的生活。

譬如这个,现在坐在百味楼里喝茶的无名茶客,他看似离宏都,离天下的政权中心极其遥远,可谁又能想象得到,他的手里操控着一张网,撒出去的时候无形无痕,一旦收束拢来,却能引发一连串的震荡……

第四百八十三章:感情

这是一座处于宏都城郊的园子。

整座园落里种满了葡萄,已经结了果实,累累垂在叶下,看上去甚是清透可爱。

白衣的男子坐在石桌边,手持一只壶,慢慢地饮着茶。

“公子。”

“走了很远的路吧?来,坐下。”

“奴婢不敢。”

“宫中情形如何?”

“遵照公子的吩咐,只是旁观,从不曾出手。”

“嗯,”男子点点头,将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且回去吧。”

“是。”女子也不敢多问——她跟从男子以来,他处处行事隐秘,也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一切只能按照他的嘱咐行事。

女子去后,男子站起身来,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负手立于葡萄架下,双眸微微眯起,他看向那水蓝色的天空——夜璃歌,你现在一定生活得非常惬意吧?却有没有想过,生活在璃国,那些对你曾经寄予无限厚望的人?

大概,你早把他们给忘记了吧?

像你这样,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怎能不遭受上天的责罚?

而我,将代表天意,给你一次重创。

或许,要伤害你,伤害你身边的那个男人,都不太容易,可是你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

……

静静地躺在榻上,夜璃歌看着外面的天空。

大概是因为待产的原因,她最近越来越懒得动。

姣杏儿在外间收拾桌椅板凳,动作放得极轻极缓,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儿,惊了里边的人。

傅延祈蹑手蹑脚走进,立在屏风外。

“郡王爷。”姣杏儿转过身来,朝他屈膝蹲身。

傅延祈摆手,然后朝屏风里边摆摆手。姣杏儿呶呶嘴,轻轻点头。

转过屏风,傅延祈身形一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怕见到她,却又越来越想见到她。

她是他的母后,而他的感觉却很怪异。

有一种热切的向往,让他心如鹿撞,想要靠近,却又怕被什么伤了。

直到夜璃歌转头看着他:“祈儿,你来了?”

“嗯。”

“那便过来吧。”

傅延祈走到她近前。

夜璃歌看着他,勾唇嫣然一笑:“今天的课业可是完成了?”

“嗯,母后。”

“讲给母后听听。”

傅延祈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难以成言,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容颜,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啦?”

傅延祈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忽然抬手抓住夜璃歌的指尖:“母后,我……”

“参见皇上。”姣杏儿的呼声,忽然从屏风外传来,傅延祈一怔,旋即收手,赶紧着起身,退立到一旁。

一抹明黄人影旋进。

“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