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天妒地怨,这世间没有完美的情侣,也没有纯粹的感情,可是你们两人,确实完美得天妒人怨,所以夜璃歌,没有人,希望看到你们终成眷侣——”

“没有人吗?”夜璃歌竟然笑了,“原来我和他的感情,竟然这般招人嫉恨?”

“是啊。”鬼影欺前,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个圈,“嫁给安阳涪顼吧,嫁给安阳涪顼,是你世俗红尘的结局,至于那个男人,终会随时光埋没入风尘……”

是吗?

原来是这样吗?

就算将彼此的性命与灵魂完全交付,还是难保今世的完满吗?

“如果,我不呢?”

鬼影儿眼珠子一转:“怎么?夜璃歌,你难道还想顽抗下去?”

“忘记告诉你,我夜璃歌今生今世,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命,只信自己,还有,他——”

“你还信他?”

“是,我信他,直到死亡来临。”

“好,好,”鬼影儿冷声低笑,“既然如此,且让我再来拨一拨这命运的轮子——”

夜璃歌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唳声吼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唰”地一声,夜璃歌拔出腰间佩剑,笔直地斩将过去。

鬼影儿裂成两半,旋即合拢,轻悠悠向空中飘去,只撂下串让人脊骨发凉的笑声:“咯咯,咯咯咯——”

……

躺在床上,傅沧泓久久难以成眠。

该怎么办呢?

心爱的女人迟迟不肯理他,该怎么办呢?

是该继续痴缠下去,还是放弃她另寻出路?

还有出路吗?

这段感情从当初一路行来,所经历的风波恶浪数之不尽,如果天涯有尽头,他也应当走到尽头了吧?如果沧海有彼岸,他也该走到彼岸了吧?

可是天涯会有尽头吗?

沧海会有彼岸吗?

他动摇了。

难以避免地动摇了。

烦躁地掀开被子,傅沧泓下了床,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月光很好,涔涔流泻于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月轮,傅沧泓心中忽然漫开无穷无尽的忧伤。

“嗖——”一道人影忽然从不远处的沙枣树后闪过,傅沧泓心中一凛,立即纵身跟上。

人影行进的速度极快,没多时,两人已经远远离开营帐,进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中。

不对!

冷眼瞅着两旁的地形,傅沧泓猛然收住脚步,回头朝后方看去,却见先时进来的谷口已经消失无踪!

呼吸一窒,他强令自己镇定,然后开始仔细地搜索阵口——对方将他诳到这里来,定然是另有所图。

……

天,渐渐地亮了。

一阵震天动的战鼓声,蓦然响起,北宏士兵们纷纷从营帐里冲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男子。

他的手中,举着黄色的令旗,直指向炎京城。

“冲啊!凡冲上炎京城头的士兵,每人赏银五十两!”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于是,所有人都激动了,骑上战马,挥舞着刀枪,朝炎京城攻去。

“皇上!”杜衡飞步闯入德昭宫,“北宏大军开始发动进攻了?”

“什么?”安阳涪顼一夜未睡,眸中满是红色的血丝,唰地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

“咳!”杜衡重重一跺脚,“北宏大军来势甚猛,皇上还是赶紧移驾吧。”

“移驾?”安阳涪顼站起身来,一声冷笑,“你告诉朕,能移到哪里去?”

杜衡默然。

就在君臣二人相顾无言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杜衡尚来不及反应,安阳涪顼已经像离箭之弦般冲了出去,但见夜璃歌一身红衣如血,手执长剑,面如霜雪,正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璃歌?”安阳涪顼立在檐下,出声将她叫住。

稀薄阳光中,夜璃歌转过头来,眸澄如水,分分明明,照出安阳涪顼的面容。

“我跟你一起。”步下石阶,安阳涪顼走到她跟前,眉宇间难得地一派沉稳。

“不,”夜璃歌摇摇头,无比清晰地道,“你,留在这里——遣散所有的宫侍,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

安阳涪顼呼吸一窒。

“能活出一个人,是一个人。”抬头看了眼有些黯淡的天空,夜璃歌神色苍凉。

安阳涪顼再没有作声,就那样立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第二百八十九章:劫

炎京城上空弥漫着滚滚的浓烟。

北宏士兵像发了疯一般轮番强攻。

硫火弹、石头、不住飞上城头,将一名名璃国士兵擂翻在地。

剑光破天,最先攀上城头的数名北宏士兵纷纷惨叫着跌落于地,城上城下一时静寂,每一个人,都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

那个冷傲的女人。

那个一身肃杀的女人。

她如刀光般寒凉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令他们浑身颤栗。

她站在那里,有如一只华彩奕奕的凤凰,令人不敢直视。

“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忽然从城脚传来,烈焰腾空。

“破了!破了!炎京城破了!”北宏士兵中有人放声大叫,接着,情绪高昂的男人们,挥舞着武器,从豁口里闯进,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是这样吗?

原来真是这样吗?

傅沧泓,这就是我们相爱的结果?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逃不脱命运的诅咒?

夜璃歌木然地站立着,看着下方那一波波涌动的人潮,整颗心瞬间冰寂。

……

山谷之中。

傅沧泓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蓝色的天幕。

他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找不到破阵的关窍。

丝丝慌乱、惊惧,如电蛇般飞快在胸腔里蹿过,他隐隐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冽冷的风吹过,谷口处一棵树忽然摇晃起来,傅沧泓神色一凛,目光顿时集中在一点上。

“傅沧泓,”纵然是大白天,树后的人影仍旧若隐若现,“还记得朕吗?”

“朕?”傅沧泓心中剧震,霍地瞪大双眼。

“最精彩的好戏,正在炎京城中上演,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等他话音落地,傅沧泓已经身化为遽影,猛地冲将过去,伸手揪向他的衣襟,却,扑了个空。

那人已经闪到树的另一侧,阴恻恻冷笑道:“怎么?着急了?让你抓狂的事还在后面呢,傅沧泓,好好享受朕给你安排的一切吧。”

瞬而,眼前景象遽变,来时的那条路再次出现在荒草丛中,傅沧泓不及多想,已经箭一步飞了出去,直奔向炎京城。

……

烈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丝丝袅绕上升的热气,把夜璃歌鬓边的乌丝给吹了起来,她眸冷如雪,将下方的一幕幕惨景尽收眼底——

修罗杀场,无边地狱,每一次刀光起落间,便有一条无辜的生命陨寂。

傅沧泓,你带出来的兵,果然像你本人一样,凶狠残暴,竟然连老人和孩子,都不肯放过。

仰起头,她忽然间冷冷地笑了——所有的爱意,都在这样弥漫的血腥中,化成了飞烟。

她说过,只要活着,便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可是现在呢?因为她这一场颠覆山河的爱恋,已经有太多的人,付出了性命……

璃国何辜?北宏何辜?她又何辜?为什么他们明明只是想相爱,只是想干净地拥有彼此,可为什么却总是逃不脱这一场场刀光剑影,一次次风雨飘泊?

早知道。

早知道。

早知道今日,当时就应该毅然断情。

傅沧泓,或许遇见你,真是我这一生最苍凉的劫。

踏着一汪汪血泊,她走到城墙边,昂然而立,最后看了一眼那无边锦灿的山河——山河,依然是那样地秀丽,乾坤,依然是那般地动人,可是她的世界,却从此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终于,她飞身踏上城墙边沿,大红的喜服在风中扬起,犹如一面招展的旗帜。

“皇后娘娘——”一名士兵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脸上血渍未干,“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我的错,”夜璃歌转过头,眸中神情无尽悲凉,“都是我的错……”

“皇后娘娘,我们不会怪你,我们会誓死保护炎京,直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