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去北宏之后,还会回璃国么?”

夜璃歌一怔。

他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还是很快地给出回答:“回。”

“那好,”杜衡微微地笑了,“我跟您去。”

这支十数人的队伍,再次开始启程,朝着北宏的方向,行色匆匆。

深浓的夜色里,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琉华城。

看着沿街那一派光华璀璨,夜璃歌不由生出种依稀若梦之感。

犹记数日之前,他们在这里,激情相逢,深吻缠绵,那一刻他们都曾以为,那样的相拥相爱,可以持续到永远。

却不想,只是一瞬的烟火灿烂。

“太子妃,是留宿,还是过城?”

“……跟我来。”略略思忖片刻,夜璃歌转身,带着一行人朝城郊的方向走去。

惊虹别院。

看着乍然翻-墙而入的女子,火狼倏地瞪大了眼。

“怎么?很意外?”女子缓步走到他面前,嗓音清冷,“外面还有些客人,帮我招呼下。”

“是。”火狼蓦地回神,转身便走,而夜璃歌自己,提步踏上石阶,走进不曾点灯的厢房。

空气中仍然飘散着那种独特的,只属于傅沧泓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闻着舒心。

走到桌边坐下,夜璃歌没有点灯,只是撑着下巴,任满室的黑暗将自己包裹住。

半掩的门扇“吱呀”一声轻响,却是火狼踏步而入。

伸手点亮灯盏,火狼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很美。

真的很美。

任何一个时候都那么美。

难怪。

就连自家一向高傲至极的王爷,在她面前都会失却自持。

“你家王爷,现在在哪里?”

“……白城。”

“哦”了一声,夜璃歌再次开口,“把地图给我。”

火狼沉默着,取来北宏地图,放到她的面前。

将地图在桌上摊开,夜璃歌的目光缓缓游转一周,良久沉默不语。

“夜小姐?”火狼有些沉不住气了,“您打算怎么做?”

往后微微仰倒,夜璃歌坐进椅中,直直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火狼很诚实地答道,“我只感觉,所谓的‘剿逆’,是个陷阱。”

是个陷阱。

的确是个陷阱。

而且是个挖了很久的陷阱。

现在,这个陷阱不但套住了傅沧泓,还套住了所有的傅姓宗亲。

轻轻地,夜璃歌颦了颦眉心。

她知道,这件事很棘手,傅今铖掌控着整个北宏的兵权,而她,除了手下这十几名皇家影卫,以及面前这个尚且可以相信的男人,别的,什么都没有。

想从那个老奸巨滑的皇帝手中,救出傅沧泓,谈何容易?

但,夜璃歌,毕竟是夜璃歌。

再艰难的事,一旦她认定了,都会去做。

“不去白城。”终于,她给出无比确定的答案。

火狼没有反驳,只是依旧沉定地看着她。

“去宏都。”

“小姐是打算——?”

挑高眉梢,夜璃歌微微一笑,却什么都没说,转而言道:“天定宫中,有你们的暗线吧?”

邃眸一闪,火狼随即点头——这个女人,果然是聪敏异常,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把与他们联系的方式告诉我。”

“好。”并无半分迟疑,火狼从怀中掏出本锦册,递到夜璃歌面前,神情谨严,“这是宏都所有暗人的名单,还有联络方式,请小姐仔细收藏。”

夜璃歌抿住双唇,拿过锦册,略扫一眼后,细细纳入袖中,然后提起笔,在桌上的空白宣纸上,写下一排名目,递给火狼:“两天内,准备妥当,我们,尽快上路。”

“是,小姐。”火狼毕恭毕敬地应承,接过那张薄纸,转身出了房间。

微微跳动的烛火中,夜璃歌再次躺回椅中,阖拢双眸,一只手放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沧泓,沧泓,事情危急,我只能尽己所能,若仍然救不了你,护不了你,那——

一阵风吹来,烛火闪了两闪,熄灭了……

第二十章:最真实的心意

傅沧泓静默地坐着。

尖厉的寒风在帐顶呼啸。

搁在角落里的木盆,里面的水,都结成了冰坨子。

“王爷,生个火盆吧。”副将张镇走进来,低沉着嗓音道。

男子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有南边的信吗?”

“信,什么信?”张镇一怔。

眸眼瞬间黯淡下去,傅沧泓摆摆手:“去吧。”

带着满心的纳闷,张镇退了出去。

他看得出来,王爷心中烦苦,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苦恼些什么。

没有消息。

还是没有消息。

他在这里苦苦等待着,煎熬着,却没有看到一丝丝的希望。

璃歌,璃歌,你真的忘了我么?你就这样残忍地忘了我么?

罢了。

轻叹一声,傅沧泓阖上双眼——忘了,忘了也好,至少,她平安。

对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他是有预感的,他只是期望着,最后,最后能看她一眼。

宏都,只怕他这一生,再也回不去了,至于炎京,那更是一个太遥远的幻梦。

夜璃歌,你终究不会属于我,是么?

你终究……

他已经想不下去。

一想,就扯得心脏绵绵密密地痛。

唇角,不由扯出一丝苦涩的自嘲——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爱,竟然这般地深了?

“呼”地一声,半垂的帐帘再次被人掀开,来人一身薄雪,双眸阴寒,冷戾地盯着傅沧泓:“你真的要,坐以待毙?”

“那你呢?”看了他一眼,傅沧泓丝毫不意外他的到来,“你打算怎么做?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扯动唇角,傅沧渤低低地笑,“只怕我们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傅沧泓挺直了上半身,正眼看向他。

傅沧渤的神情却有些癫狂了:“他断了粮草!他断了粮草你知道吗?”

没有作声,傅沧泓依然用那种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没有粮草,这一百万人,这一百万人都会变成噬人的恶魔!只要傅今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挥起手中的屠刀,将我们斩成肉泥!”

“我知道。”

他终是开了口,平静的话音里,带着透骨的清寒。

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一场剿逆,本就莫明其妙。

首先,区区一个沐王叛乱,何须劳动百万大军?

其次,说是百万大军,里面却有一多半老弱病残,而且,各个领军的亲王,所辖之军队完全来自与他们封地毫不相干的地方。

再有,就是军饷。

拖军饷。

不拨军饷。

户部不给军饷,领军的王爷只有一个选择——自掏腰包,给手下数十万人饭吃。

很显然,这是傅今铖最乐意见到的——等到榨干他们的身家,再将矛头指向他们的胸膛。

可是他们,唯有服从。

因为这一百万人听从的,是皇命,而不是王命。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将他们这十几只狼,丢进了饥饿的羊群中。看似不致命,其实却狠毒至极,因为,羊一旦饿极了,也是能够扑上来杀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