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了两天之后,孟毓去接季南晴回来,季南晴忿忿不平:“别让我知道她金主是谁!”

孟毓当真是怕死了季南晴的出其不意,所以牢牢的锁紧了嘴巴,只是安慰她说:“反正你这该出的气也出过了,何必跟她计较?”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许多事我们都无可奈何,有些人,你讨厌她,那又如何,她依旧生活的惬意而潇洒,到头来,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毓以为一切会就此过去,然而没想到季南晴付出的代价远不止如此,最后几乎发展到在造型界被封杀的境况,季南晴这时候才觉得惊慌失措,她六神无主,又不想向米苒低头,所以只好向孟毓求助。

不相干的人不会了解,季南晴和季南舒姐妹对于孟毓的意义,自幼在孟家几乎感觉不到温暖的孟毓,童年时所有的美好记忆都来自于季家,而优秀又优雅的季南舒,是孟毓的指明灯,也是当初她决定去西班牙留学的原因,如今季南舒已经不在,如果有一个人值得孟毓低头,那便是季南晴。

可是米苒那里根本就行不通,大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骄傲的像只孔雀。

思来想去,最后能帮得上忙的,大约也只有苏哲翊一人了。

孟毓去找苏哲翊,在他住的酒店外等待,从下午六点钟等到晚上十点,苏哲翊的兰博基尼才出现,司机将后座门打开,孟毓立刻冲到后座门前,“苏总好!”

冷不丁的将司机都吓了一跳,苏哲翊倒是淡定泰然,“让开。”

孟毓几乎将车门都堵住,苏哲翊根本没办法下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错过呢?所以,孟毓咬了咬牙,探着身子往车里钻。

这下,苏哲翊终于变了神色,声音里已隐隐有两分怒意,“孟毓,你做什么!”

他这样说着,身子已然向后退去,孟毓大喇喇的往后座上一靠,笑眯眯说:“坐车。”

“下车!”苏哲翊沉下脸来赶她走。

孟毓自然是不依,虽然许久不耍赖,但技巧倒并不生疏,她笑得有两分狡黠,“不下。”一副“你能奈我和”的模样。

苏哲翊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孟毓皱了皱鼻尖,“不信。”

怎么说也是衣冠楚楚的儒雅人士,总不会粗鲁的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丢下车。然而孟毓显然是估计错误,因为苏哲翊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车外推,幸而孟毓及时将车门关上,才避免了被推下车的恶果。苏哲翊几乎气急败坏,“老王,把他给我弄下去。”

十分识趣的老王选择了……缄默。

苏哲翊又去推他右手边的车门,孟毓立刻倾身将他的手扳回来,两个人推拒之间,孟毓一个着急,未深想,便凑过去在他的左手咬了一口,恰巧是那个位置。

他的身体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孟毓后知后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讪讪的松口,尴尬的笑两下,她如今是有求于人,还是讨好为妙。显然,她讨好的笑容并没有得到苏哲翊的宽解,他觑着她,拧着眉头,一副“离我远点”的嫌弃表情。“你属狗的么?”

卲荀也曾愤慨的如此数落过她,却还是任由她在生气时咬他泄愤。

孟毓抓了抓头发,“抱歉。我太心急了。”

或许是觉得她太难缠,苏哲翊终于退了一步,“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安安分分在车外站岗的老王,听见总经理这句话,不禁觉得讶异。这么多年来,只除了一个米苒小姐,还有哪个女人胆敢在苏哲翊面前如此放肆?而苏哲翊非但没有毫不犹豫的将她赶走,反而给她机会逗留车中。老王摸了摸下巴,最后决定知情识趣的走远点。老王走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又忽然想起点什么,犹豫着是否要折回去,最后一拍脑门,总经理也是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总不会意识不到这里离酒店不远,是车水马龙的地段,至于车啊震啊什么的,嗯……不大可能。

车内两人自然是不知司机老王的脑洞已经开得如此之大。

孟毓说:“前些天我把车子还给你时,你不是告诉我,可以另外提出一个要求作为交换?”

车顶灯发散出淡淡的光晕,苏哲翊的脸一半露在灯光下,一半隐在阴暗中,她看到他的侧脸,线条刚毅,听见她的话,他的嘴角轻轻的勾起,却有一丝轻蔑的意味,他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送你礼物是作为封口费,现在你既然不信守承诺,把消息传出去,我又有何理由要帮你解决季南晴的困难?”

原来,他一早就猜到她来的理由。

孟毓也深知自己确是没什么筹码同他谈判,可是没办法,因为只有苏哲翊才能扭转局面,于她和季南晴而言这比登天还难的事,于他,不过是覆手为雨、轻而易举。

她思忖一秒,道:“就算我……求你,可以么?”

正是盛夏,夜晚的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车内冷气嘶嘶地吐出凉风,然而密闭的车窗却仿佛叫人觉得胸闷,苏哲翊将车窗摇下来,又慢条斯理的将袖口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半晌,他说:“只可惜,你的请求,一文不值。”

☆、第12章 part12

part 12 【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孟毓有些气馁,却固执的追问道:“那么,就看在卲荀的份上,帮我一次,可以么?”

每次当她提起卲荀,苏哲翊都会蹙起眉头来,恍若一点都不愿听到这名字。孟毓不是不觉好奇,但此刻,更重要的是解决季南晴的麻烦。

然而虽然苏哲翊的神色略显凝重,但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考虑,竟然就点头应允,这样的顺利反倒让孟毓顿觉讶异,她的错愕刻在脸上,轻而易举便被他捕获。“你不必这么惊讶,我是有条件的。”

ok,条件,等价交换,如此,才更符合苏哲翊的做派,于孟毓而言,也更心安理得一些。于是她问:“什么条件?”

“很简单,你,尽快离开这城市,最好,永远不再踏足这里。”

简单到她只需要花几十块钱买张车票就可以办到。

然而,孟毓依然存在疑问,“为什么你坚持让我离开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对卲荀的存在卲荀的死守口如瓶?若我真的不信守承诺,也大可以反悔,买张车票回来,跑到你妈妈面前把真相讲出来。那么,你赶我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自以为措辞极佳,问题也问得辛辣,这次苏哲翊总不能用极模糊的字眼糊弄她。不曾想,他心思更为缜密,老谋深算极了,竟然立刻反问她,“你会这么做么?你说你爱卲荀,却在他离开后去伤害生下他的妈妈,你会这么做么?”

孟毓哑口无言。

苏哲翊给了她三天时间考虑,孟毓浑浑噩噩的下车,然后走路回家,没走过一条街,司机老王追上她,请她上车。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孟小姐,苏总吩咐我务必把您安全送回家,请不要为难我,好吗?”

听似委婉的语气,却是强硬的态度,叫人无法拒绝,连跟随他的员工都像足了他的做派。

*

季南晴茶饭不思,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竟然瘦了五斤,整个人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这天,和孟毓一同去吃煲仔饭,中途接到一通电话,简短的交谈后,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孟毓一边夹着砂锅中的麻辣鸡胗,一边望着玻璃门外接电话、笑容灿烂的季南晴。

没过两分钟,季南晴回到座位,声音雀跃不已:“小鱼,刚才有剧组邀请我去做造型嗳!”

孟毓也露出欣喜的表情,笑眯眯道:“那不是很好,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多吃点菜,瞧你这两天瘦得!”

季南晴伸手摸摸平坦的腹部,总算觉察到饿意,一边吃着番茄牛腩煲仔饭,一边笑眯眯道,“晚上我请你去酒吧,庆祝一下!”

“好啊。”

*

既然苏哲翊遵守承诺替季南晴解决了麻烦,孟毓知道自己也必须履行约定。孟毓很快办理好辞职手续,张经理觉得太突然,于是追问原因,“周巍那事不是已经解决了?我让你道歉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因为赌气辞职,那就太浪费我的苦心了!”

这话说得倒是比唱的还好听呢。孟毓笑着摇摇头:“不是为了周巍,是我父母希望我离家近点,我一个人在外面也飘得很久了,是时候回去相亲结婚了。”

张经理一听她这般轻松的语气,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一走,我可是损失了名大将!但是……咱们集团在你们市没有分公司?”

孟毓打趣说:“看起来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我们市呢,否则咱们集团怎么会放弃一块儿肥的流油的市场呢?”

办理好辞职手续,孟毓回去收拾行李。季南晴那边,孟毓是打算待她回家后再通知消息。一想起回家,孟毓打心眼里有一分排斥。当初她选择留学无非是希望离家远一点,即便是之后回国工作,孟国凡一再表示希望她回到本家市内,孟毓还是坚定地选择了稍远距离的周边城市,因为她认为自己实在是无法与邱静娴心平气和的相处。

临走前一晚,孟毓在是否告诉苏哲翊之间摇摆不定,从晚餐一直纠结到睡前,孟毓才下定决心在号码簿里翻出苏哲翊的号码。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孟毓其实心里有点小九九的,若是苏哲翊已经睡下,那便是天意,从此之后各自天涯再无往来,若是他接听了,就潇洒的道谢,然后道别。无论过程如何,其实结果都只是那一个。孟毓已经想清楚了,离开也许并非坏事,因为在这个城市,她总会在迷惘之中心怀期待,明明知道卲荀已经不在了,可苏哲翊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每每都会让她觉得恍惚,仿佛卲荀从未离开。

听筒里传来柔和的铃声,孟毓抱着抱枕倚在窗旁的榻榻米上,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墨黑如葡萄洞的天幕上缀满了璀璨的星子,她偏头看向窗外,随着铃声的逐渐收尾,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回应,请稍后再拨。”

挂断后孟毓把手机搁在窗台上,她想,或许苏哲翊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同她有任何交集,那么她这通电话更显得叨扰了。

约莫过了十分钟,困意袭来,孟毓打着呵欠准备上、床休息,窗台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不知为何,她心脏倏然一悸,而后加速跳动,这种心跳的感觉陌生而熟悉。

果然是苏哲翊,闪着光的手机屏幕上硕大的三个字。

“什么时候走?”

这样直接的切入正题,仿佛是不愿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孟毓被噎得有些怔楞,稍稍整理了思绪,才想起自己酝酿多时的话。“这些日子给你造成的困扰,我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明天就会离开,会走的远远的,不会回来了,你可以放心。”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下来,或许是这夜太过寂静,孟毓清晰的听见苏哲翊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从听筒里传过来,她想,或许他正因她即将离开而感到释然。

不多时,他才说话,声音低沉,仿佛缓缓流动的溪水,他说:“明天,老王会送你去高铁站。”

“不用了。”孟毓答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开车回去。”自驾也不过是四个小时的路程,她的二手车送修后取回来,性能尚佳。

又是沉默。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她有打这通电话的念头,就是错误的。气氛几近到窒息时,孟毓适才想起,自己尚未向他道谢。“谢谢你帮助南晴解决了麻烦,她很开心。”

“不用,正如你所说,等价交换。”他的声音一贯的稳。

捏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收紧,孟毓只觉得心脏发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扯着唇角说:“是啊,等价交换。那么,再见。”

“嗯。”

孟毓率先将通话切断,捂着被子躺下。

很久以前,在西班牙,卲荀陪她看海上钢琴师,两个人甜蜜兮兮的窝在小小软软的沙发上,一边吃着可口的酸奶水果沙拉,一边看着屏幕上的一幅幅画面。那时候,她的头发长长的垂在身后直至腰迹,卲荀最爱用手指卷着她几缕头发,去挠她的鼻尖,因为怕痒,她笑嘻嘻的东躲西藏。

海上钢琴师,她看了很多遍,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句,“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那时,觉得这句话凄美而动听。然而,最后她向卲荀提出分手、狠心地给他重重一击,她记得卲荀红似血的双眼,仿佛是发狂边缘的狮在努力克制着勃发的怒意。她曾经完美的计划,这场以爱情为利器铸就成的报复,在感情最炙热的时刻挥剑斩断,必定会成为他永生难忘的伤痛。然而,她算计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自己早已沦陷,才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她跟卲荀说,“我从来没爱过你,不过就是玩玩罢了,只是没料到传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卲荀也会如此认真,还真是荣幸。”

隔着那样厚重的雨帘,她看着卲荀愤怒而克制的模样,勾着唇角残忍的笑,最后的两个字是:“再见。”

她笑着同他说再见,原来真的是--再也不见。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冷汗涔涔,因为梦里卲荀浑身是血的向她求救,他向她求救,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

或许这噩梦是个征兆,这一天十分不顺利,昨个儿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却是阴霾密布,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这城市的雨水似乎特别足,总是停停下下。

她下午时分才出发,在市中心堵车又堵了俩小时,好不容易过了繁华区,雨势越下越大,一点停歇的趋势都看不到。中途,孟毓接到了邱静娴的电话。

邱静娴问她:“走到哪儿了?”

路太滑,孟毓只好先将车子停下来,专心跟邱静娴讲话。“我还没出b城呢,今天堵车太厉害了。这会儿又开始下暴雨,路太滑不好走。”

诸如此类的糟糕境况,一般妈妈都会叮嘱两句“万事小心”之类的关心话,而邱静娴想的却是,“我前两天逛街看上一件真皮大衣,正反击促销呢,才2000多,等明儿雨停了你去给我买回来!”

幸好孟毓早已习惯邱静娴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好,我知道了。妈,我不跟你说了,雨越下越大了,这地方疏水系统特别不好,我得赶紧走,要不然待会儿被堵这里可就惨了!”

没想到她这乌鸦嘴真的应了验,这段路在大雨的浇灌下俨然成了重灾区,积水越来越高,车轮因为阻力根本无法前进。街道上空无一人,行人早就在雨势变得不受控制前一哄而散。

孟毓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去推车门,却悲催的发现车门打不开,原来雨水已经涌到车门上。

她忽然想起来去年的一则新闻,也是这样大雨的傍晚,一位中年女人被困在无法前进的车上,等不到救援,最后丧了命。

她开始紧张,哆嗦着手指去打110,电话竟然不通,机械的女声传来后,她挂断,又一次拨通,占线。

她有些气馁的把手机扔下,在车厢里翻来翻去希望能够找到钝器。狂风骤雨中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单薄,孟毓没想到苏哲翊竟然会打电话来,更没想到他会没头没尾的问她:“你现在哪儿?”

“我……”细密的雨珠重重地敲打着车窗,她或许是太着急了,竟然一时记不起这里是何处。

最初他的声音仿佛有两分急迫,这会儿渐渐放缓,或许是顾及到她的情绪,他试图安抚她,说:“你不要着急,深呼吸,然后告诉我,你在哪。”

她稳了稳心神,报了个地点。苏哲翊立刻说,“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