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涵被举止绅士有礼的店员带进试衣间,杨舷则坐到松软的欧式沙发上。

表面强装成熟稳重,但内心实则仍住着条土狗的他甚至不敢靠沙发的靠背,与他身边的抱枕都全然保持着点距离。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瓶精致的香薰,琉璃质感的茶色瓶上插了三根扩香条,檀香的味道难以形绘。

“先生,喝点水。”

精致盘发的优雅女店员给正盯着香薰瓶眼神游离的杨舷递过一杯水。

“谢谢谢谢谢谢……”

杨舷一个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玻璃杯,比海底捞服务员还客气。

杨舷捧杯喝了几口,唇齿间还留着柠檬水的清香。那一边,尹东涵换好了礼服,拉开试衣间的门。

一旁的店员见状凑上前,又帮尹东涵微调了几下,赞不绝口:

“尹先生啊,这身衣服简直和您太搭了!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呢,您这是打算穿出去什么场合呢?”

“肖赛。”

“肖赛?是……是我想的那个吗?”

“就是你想的那个。”

尹东涵对镜正了正白色手打领结,迎上镜中映出的店员的惊愕之状,波澜不惊地予以肯定。

“哈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我可以提前和您要签名吗,大钢琴家?”

“上届肖赛入围正赛的87名选手是从全世界各地164名入围初赛的选手中选出的;二轮正赛只有45名;而终轮,则还需要选一首协奏曲,与乐队一起演奏。”

尹东涵看着镜中的自己,停顿了许久,像是刻意整理出一段时间,让自己平复思绪。

“变数太大了,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能走到哪一步。”

“先生您一定可以的,我这人看人可准!”

“借您吉言。”

……

“我可以去那边看一下全身镜吗?”

“可以可以,您这边请。”

尹东涵顺着店员的指示站到全身镜前。

透过镜子的反射,他看到大厅沙发上背对着他的杨舷,后者显然是毫无察觉。

“杨舷,”尹东涵缓步踱到杨舷面前,在茶几后驻足,笑意盈盈地看向那人:“好看吗?”

杨舷抬眼时,面前已是穿戴整齐的尹东涵。他眸光闪了闪,仿佛有无数慧星飞掠过大气层,擦出火光后,还留下了长长的尾。

他并非是未曾见过身着燕尾服的尹东涵,但偏偏这次,他却有着一股无可宣之于口的汹涌在内心激荡。

尹东涵内搭的翼领衬衫和白色领结精致挺括,不算太刺眼的灯光将亮灰暗面区分得泾渭分明。

尹东涵本就有着少见于东亚人的高面部折叠度,这也让他多出了一分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鼻梁高挺,在四分之三侧的角度显得劲弩筋节,而他又偏偏生了双瑞凤眼,直将那凛冽削了几分,给人以恰如其分的、似有似无的清冷。

西方骨相与东方皮相淡妆浓抹总相宜,就像是河海交界处的潮汐,当你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会交缠波动,像呼吸、像湿草地,是蝴蝶的飞舞,还有蛇的流窜……

杨舷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错扼之余,他看到尹东涵正向他靠近。

尹东涵比杨舷高上一点,他低了低头,好让自己的视线与后者处在同一个平面内。

尹东涵在杨舷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坠入太虚幻境的那人拉回现实。

杨舷回神,嗓子里哽了几声。

柏拉图在《会饮篇》中说:希腊众神的欲爱,那是个古老的诅咒,它让人们注定不完整……

“my prince,”杨舷刻意浮夸地模仿着音乐剧的腔调,想将自己从想入非非中完好地抽身出来:“you are synonymous with radiant,elegance,and refinement.”

尹东涵舒然一笑,将杨舷的口语夸了一番。

被他“容光焕发精致优雅的王子”赞誉了的杨舷更是心甘情愿地服侍着这位“王子”,他把尹东涵领到茶几前,承上他刚才那杯柠檬水:

“my prince,您喝水。”

“你怎么不讲英文了?”

尹东涵只是接过了玻璃杯,在手里晃了晃,杯中的柠檬片像浮标一样上上下下。

“就会这点,刚才那几句已经是我词汇量天花板了。”杨舷自我揶揄:“但这也不耽误服侍王子殿下您呐!”

“我可没听说过哪个臣子给王子递他喝过的水。”尹东涵挑了挑眉,似是很享受杨舷刚才那种“很有情调”的小玩笑。

他把玻璃杯放回原处,在杨舷面前正了正衣襟:“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好看好看!”

杨舷心中一阵怦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现在是时机把我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讲出来了”的错觉,他在这种强烈心理的驱使下,脑补着他想象中的情节:

跑上前,握住东涵师哥的手,和这位钢琴家十指相扣,再顺势搂上他被黑色燕尾服修饰的腰身,在他耳畔低语:

my prince,i feel my heart surrender.

……

“尹先生,那边还有一件,您要试吗?”

店员挂着微笑,轻声问了句,也让杨舷脑海中盛大的浪漫史诗无疾而终。

“试,我一会就过去。”

尹东涵向店员扭头,简单应了声。

他再将目光落向杨舷时,只见杨舷脸上尽是交织着一种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