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舷一翻推推就就后,在快门声响起的前一刻,自觉地一秒完成表情管理,在尹东涵的镜头前比了个v字。

片刻后,保持上身不动:

“拍好了吗?”

尹东涵低头打字,半晌才抬眼:“我妈夸你帅。”

……

“好喽!”

杨舷爷爷最后端上桌一盘豆角炒肉,笑着拉开简易木桌前的椅子。

靠背上几根钢杆冰冰凉凉,大冬天里根本起不到靠背的作用。

杨舷爷爷从一篮包子笼屉下抽出垫着的半湿绒布,简单蹭了蹭手:“这包子昨天刚蒸的,酸菜馅儿的。”

杨舷伸手抓了个包子,从中间掰开,蓄势待发的热气在包子内部准备就绪,只待褶皱裂开,顺着缝升腾而上。

接触表皮的四个指尖瞬时升温。在头顶灯光的照应下,掰开的两半包子热气腾腾。

杨舷只拿了半个,又将那一半放回去。

没靠住,散出来了星星点点的馅。

“哎呀,不给放好。”杨舷爷爷单纯唠叨一嘴,也没有责备之意。

“没事,这半个给我吧。”

尹东涵捏起外翻的表皮,用筷子把掉出来的几个零星的馅夹回去。

“别啊,来拿个整的!”

“不了不了,谢谢爷爷,我晚上吃不了多少的。”

“孩子多吃点儿啊,你们学音乐还用身材管理吗?杨舷也是,干瘦干瘦的,你看那小细手腕……”

老爷子说话同时,杨舶的爪子偷摸伸向他哥的“小细手腕”,被杨舷中道拦截,反打了手。

“小尹啊,来我看看你的手,不是算命哈!”

尹东涵电光火石间摘了尾戒,把左手手背朝上伸向饭桌,像是刻意想隐藏什么似的,不管杨舷爷爷怎么摆弄就只展示了手背。

“这练琴的,不管是气质还是手,就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尹东涵在旁人觉察不出的四分之一秒内露出了稍纵即逝的如释重负的微表情。

老爷子感慨着,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放到尹东涵手的旁边,短粗的手指和尹东涵的形成鲜明对比。赞不绝口道:

“真舒展!早知道让杨舷也学钢琴了,而且这没品的弦乐器入门可难!他刚学那几年,我看着他练的,跟锯凳腿一样!”

杨舷跟听热闹似的,丝毫不介意他爷爷给他当年的黑料抖落出来。

他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下小碴子粥。

“学乐器哪有不伤手的,我这人就是毛病多,平时多保养了点。”尹东涵随口一提。

“这怎么能叫毛病呢?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对自己好点多应该呀!”

老爷子扭过头,咳嗽了几声,压下那股劲儿后,又向杨舷努了努嘴:

“听到没有杨舷,人家的手是要好好保养的,别天天让人家跟你屁股后面帮你搬行李。”

听到这“热闹”有了自己的戏份,杨舷从捧起的碗后探出双眼睛,随后放下碗和桌对面恰好也在看他的尹东涵对视,略带撒娇意味地喃喃道:

“他自愿的嘛,我又没使唤他。”

一句话下来,两人相对着,眉眼起伏,以无声的眉目全程进行着极富情感错落的交流。

“就欺负人家小尹老实。”老爷子凑到腼腆一笑的尹东涵耳边,佯作交头接耳状:“你就惯着杨舷那臭小子吧!”

尹东涵情不自胜,连说着没有没有。

海边的小平房一方米把大小的餐桌两边列坐四人,简到不能再简的物件凑到一起就是最浓的人间烟火气。

尹东涵坐惯了敞亮的大餐桌,反而是奢于这种。

——似是他生命里的稀缺之物。

生长环境影响着一个人的性格,通常情况下是这样。这也好解释杨舷给他的那种感受:时而自卑,时而洒脱,似乎能在两个极端到水火不容的状态下游走自如。

因为他心里自有一方天地。

杨舷说,他以后会离开连阳,但具体会做什么,他没有细想过。

尹东涵不知道杨舷会不会成为艺术家,但他可以确定,他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年,会以沾满烟火气的凡身,在纤尘不染的阳春白雪殿堂中冲撞出一席之地。

……

晚饭后,杨舷被杨舶软磨硬泡地拽回屋里帮他写作业。

尹东涵见杨舷爷爷摞好空盘空碗端进厨房,自觉地帮忙清理桌子,洗抹布时顺手拾起泡在池里的碗筷。

“唉,小尹啊,我洗就行,这哪能让你洗碗呢?”

“没事没事,我应该的。”

“我们这又没手套,这洗洁精伤手的。”

“啊我没那么金贵,真的……”

杨舷闻声走出房间,见俩“客气人”推推搡搡争着洗碗,绷不住笑了一声,也打算掺和一脚:

“要不,放着我洗?”

“少来添乱了,带小尹玩去!”

老爷子见是杨舷,三两句给打发走了。

“走吧走吧,我爷爷让我陪你玩去。”

杨舷给尹东涵扭了个个,朝向厨房门的方向,双手搭在他肩上,给他推回了房间。

杨舶正在房间书桌上垫着本数学练习册摸鱼,见他亲哥推着他“干哥”进屋,“很长眼力见”地一溜烟跑了出去,给他亲哥和他“干哥”的友好交流腾出一方自由且无人破坏气氛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