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恻恻的,日头像蒙了一层纱,底下云雾缭绕,遍地白雪覆盖之中,偶有几处露出玄黑色的山体。

周克馑一行拄着手杖小心在雪地里上攀。

他打头,齐达禹背着肃奚在队伍中间,黄周喜在队末。

由于山上骤冷,当绳子系在腰间的衣物全都解开来穿在身上。

举头望去,大约酉时可以到上边那个最矮的豁口,绕过它到了南坡会好受许多。

周克馑把两只小熊分给了胡玉楼和季布,挨着这毛茸茸的活物,到底能暖和些。

正前方的山势太陡,只能左转,绕过山梁顺着横切带去到远处山势较为和缓的方向,又耽搁了许多时间。

冰天雪地里,一脚踏进去,积雪没过整个小腿,每个人都打着冷战,眼睫上都有了凝结的冰晶。

后边传来一阵急促地呼吸声,周克馑回首,立刻把几乎呼吸不上来的曹展背在后背上。

曹展挥着手要下去,周克馑只闷头前行:“此为军令,休要耽搁行进。”

他便安静了下来,在周克馑耳边像马一样喘气。

前边是仿佛没有尽头的雪山,刺骨的山风,已然没了知觉的双脚,心肺被挤压的气短。

周克馑不敢想旁的,从日出到正午,他们只简单停下吃了口干粮补充体力,又急锣密鼓地行进。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思绪渐渐穿过这雪白的山尖,飘回了平京,母亲为他擦汗脱甲,父亲看着他欣慰地笑,舅舅夸他这仗打得不错,有他的风范,秦衡笑他风吹日晒丑陋许多。

……不对,秦衡已经没了。

周克馑紧紧攥住手中的木杖,逼自己坚持住。

他必须要回去,没了秦衡,舅舅指着他继承衣钵呢!

母亲和父亲还在盼着他归来,这么久了,定是担心极了。

还有云笙,他出来这么久,那个小院还能藏住她吗,她还生自己气吗。

他要回去跟她成亲,他只要她一个,定不要让她因此伤心了。

如此想着,周克馑背着曹展,深一脚浅一脚上行,有时候甚至要把木杖背在身后四肢并用。

可他们没一个人喊苦喊累,都默默跟着周克馑的步伐,坚定地相信他会把他们带出去的!

日头西挂,他们终于到了垭口跟前。

可这垭口仿若一堵高不可攀的巨墙,垂直的绝壁令人望而生畏,卯足了劲爬上一步,往往会被滑落的积雪退回来两步,他们皲裂的两手全部插入积雪中,摸索着岩石借力,爬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长时间的大口喘气,直至缓和一些,又再次往上爬几步,如此往复循环,几乎用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山峰上。

时隔如此之久,南望家乡,回首叁千里,目断茫茫天。

群峰于云海之上漂浮,阳光自天际云间一隙倾洒,金光一片,群峰焕金。

季布颈肩上的小熊黑豆子似的眼睛里映出前方光摇烟霞的灿烂之景,呜呜地叫出了声。

他顶着被熊母拍烂的半边脸咧嘴,轻抚着小熊手感扎实的皮毛。

众人暂时忘却了疲惫饥寒,瞧着前方有若游龙滚浪般的云海,沉醉于日照金山美景之中。

“咱们登上来了……”齐达禹怔怔地道。

“老子在山顶了!”

“哈哈哈哈雪山又如何雪山又如何!!”

“周二爷威武!周二爷威武!”

“黄周喜威武!张威威武!季布威武!高庆威武!胡玉楼威武!曹展威武!”周克馑开怀大笑,挥舞着手中木杖仿佛一面旗帜。

“你齐爷咋没带上?”

“行,齐大爷威武!”

纵周克馑面带脏污,长发纠结,可被那神光四射的凤眸看过,谁能不说一句,好俊美的儿郎!

……

呼吸着直通脑门的寒气,眼瞧着日头快要落下,周克馑立刻带着众人开始下山。

南坡积雪要薄于北坡,山势也更为和缓,只是下山却比山上难,借力之处无不易滑,好几次有人都要栽下山区,均是被紧着心神的伙伴救下。

是以不敢再留恋远处的美景,只专心致志摩挲脚下之路。

周克馑先用木杖戳一戳下方的凸起是否坚硬,若是松散积雪则不能借力,他仿佛头雁,带头开路,为后方之人省下体力。

黄周喜实在看不下去,接过了曹展背在自己背上,周克馑没有逞强,前方未知,他必须机警些。

下山进度太慢,天色已经寂蓝,周克馑却不肯停下脚步。

“小周将军咱们赶了一天了,夜里难以行进,为何不歇一歇?”季布忍不住来到他身边询问。

周克馑没有怪他多话的意思,反而是放大了声音不光是解释给他也是解释给大家听:“雪地之中积雪松散,若有雪从高处滚下,有淹没之险,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能离开雪地,我们去下边扎营。”

齐达禹闻言惊异转头,跟身上的肃奚说悄悄话:“这不是你方才跟我说的吗?也告诉周二了?”

肃奚同样意外:“你背着我呢,若要告诉周二你怎会不知,我们这是想到一起去了。”

他略一沉吟:“可我们都未曾攀过雪山,这等知识我是无意中在一本地理游记中看到的,这小子又不爱看书,又是如何晓得的?”

这厢齐达禹直接把肃奚的问题大声向着周克馑重复了一遍。

影影绰绰的前头,周家二公子宽肩细腰,动作不停,满不在乎又有点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联想的!”

是在用木杖探路之时联想的。

哼哼,周二爷自己的聪明劲够使,那些劳什子书于他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