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低头轻声说着,“十里长河许你一生。”

第 55 章

这日, 那条围绕在望城外被称作落河的河面上, 一支数百米长的船队自河面上行过。从东往西, 绕了望城一圈。

不少进出城门的人看见了,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庞大的船只队伍, 张灯结彩,一片大红喜色, 一看便是哪家公子今日迎亲。只是这场面壮大,平民百姓瞧着只觉得这辈子是看了眼界。

没一时,这事在望城内传了遍。甚至还有不少人特意出城,想看一看那景象。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看不见的,运气好的一些人, 刚好能看见那还在河面行走的船只队伍。

看见的人都不由得称赞, 同时更是在脑中幻想,究竟是怎样的人, 娶的怎样的姑娘。因为今日根本就没听说哪家有事。而这样的场合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至于就是谁, 人们也不得而知,毕竟望城内名门望族甚多。

这一日热闹纷纷, 柳月上了船之后便在丫鬟婆子的陪侍下打扮了漂漂亮亮,还穿上了大红喜服。船内能是一片大红, 就像自家屋子一般, 温馨安全。

柳月穿着打扮完时, 向连波来了, 看了柳月一眼,先没别的思绪,只哭哭啼啼的向她哭诉,说她不辞而别,快要把他吓死了。后来他又被殿下骂冷眼骂了一顿,更是吓的他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这会儿见了柳月,就把心中委屈都诉了出来,柳月听了他一番哭诉后反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怪我咯?”

向连波怔了,看了柳月一会儿,而后连连摇头,“连波不敢,连波不敢。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月姐姐你把我吓着了……”

他又委屈了下来,“若是月姐姐真就这样不见了,别说被殿下骂了,我自己心里也会一直不安的,要是月姐姐真出了什么事……”

他哽咽了会儿,“月姐姐待我这么好,连波都记在心里,可是连波却不知道月姐姐的心思,还带着月姐姐出去……要是连波懂的一些月姐姐心事,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柳月安慰了他,向连波这才仔细瞧了柳月,桃粉满面,今日的柳月美丽动人,一身红衣美艳绝伦,整个人也是精神洋溢,看着格外明媚照人。

看着柳月,向连波眼里生出几分爱慕和几分羡慕。这爱慕全然只是一种对美丽事物的爱慕,不添杂任何丝毫的其他情绪。至于这羡慕,大约是因为羡慕此时此景美丽幸福的柳月。

“月姐姐可真幸福。”他羡慕的道。

柳月抿唇微笑。

……

晚上的时候船停在了无忧居边上的河岸。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明月当空,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船只的倒影笼罩在河面上。船内烛光摇曳,满屋红色。

柳月躲在盖头底下,安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开门的声音,和前进的脚步声,她心中渐渐紧张。

虽然二人已经早已相熟相知,但今日这氛围下,她还是不免觉得紧张。

世诚走进,坐在她身边,接开了她的盖头。

一张粉嫩明艳的脸庞落入他的视线,烛火下的她美艳动人。

他今日也穿了大红喜袍,依旧英气逼人,只是在这大红的映衬下,他比往日还要显的俊朗几分。

他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掌,柳月看着,也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二人两手紧握,相视而笑。

“说好的会叫人来送你出嫁,结果就这样让你上了我的船。会不会很失望?”他眼里有歉意。他想得到父皇的同意,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宴请群臣百姓,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皇家。但是,日渐明显的趋势,并不能如他所愿。

他心中已下了决定,为了她,他会搏一搏,所以……倘若最后他真的有什么不测……至少,他还给了她一个婚礼。

世诚的眼里竟有了湿润,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或许会掩埋在这争权的漩涡中,而是害怕不能再与她在一起……

她和他说过,她怕自己老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他……

想到这里,一向刚毅沉稳的男人,眼里竟也湿润了,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她,娇小柔弱,他就会更不舍。他知道自己的此刻的心绪太过明显,他怕她看见,他将她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他还有其他话想说,还有好多。比如想告诉她以后他会在宫里替她帮一场盛大的婚礼,来弥补她。还会让她成为万人景仰的人,会让这个天下都是她的,倒时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怎样就怎样,无人会再管她。

但是,他却不敢轻言出口。他怕自己万一没做到……

他不想陷入这皇权纷争,却也无路可退。从出生到现在,注定了他躲不掉这一切。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路上,她来了……

他抱的她很紧,柳月甚至能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在颤抖,柳月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的意中人用一条大河带着百艘游船来接她。那就是她梦里有过的……

柳月将双手环上他的腰,明眸里洋溢着幸福的泪光,她吸了吸鼻子,只说道:“已经很好了。”

……

这晚算是二人真正的洞房花烛,一起深情地望着彼此喝下了交杯酒,一起为对方宽衣解带。烛火映红绸,二人藏身在红帐软塌上。刚起风时,帐内传来女子娇羞低细的疑问声,“我才想到这里是在船上,这个……那个……船会不会晃得很……”

“不会。”立马就有男人低沉肯定的回答。

大风刮起,鸳鸯被里翻红浪,高高低低的喘息声回荡在船内,里有女子娇喘的细声不时夹在其间。待得风平浪静,船只还在微弱的摇晃,直晃得船上的人儿头晕。

只闻得船内女子不满的声音,“你骗我。”

后又闻得男人沉重疲惫的回答声,“我也不知道……”

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未料到……

第 56 章

这一晚随他乘风破浪,疲惫不堪。

次日, 二人天大亮了才起。二人回到竹舍后, 更衣洗漱, 然后一起吃了早饭。早饭过后世诚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一行人去了尔山, 跟着世诚的侍卫沿路守在山下与上山路口的各处, 只冷蝉跟在其身后, 而向连波则跟在冷蝉的身后。

山顶有一座庵, 名叫太慈庵。太慈庵乃为皇家之地。玥国东有大佛寺, 西有太慈庵, 这是望城人都知道的。只是这大佛寺修的极其宏伟壮观,也极受历代皇室敬仰,逢年过节都会有皇室人去之上香。大佛寺香火旺盛,从来不缺。

而这太慈庵却不一样了, 几年或许都不会有一人来此。有时就算是有人来到这太慈庵,也只是被发配来这庵中修行,不问后生,斩断浮生来矣。

柳月跟着世诚到了庵内。

这庵虽修的很大,但却显的有些年岁了, 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加上庵里并未见有几个人,一路走来各处都是寂静清冷。四面又是大树遮阳,途经一些角落处, 倒显得有几分里阴凉冰冷。

绕到了庵后院之时, 世诚只带了柳月进去。一进院中便看见一尼姑背对着二人手持扫帚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她应该早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但却一直没有回身,依旧扫着地上的落叶,待二人走近,到了她身边时,她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了二人。

柳月被眼前的人惊艳到了,虽是半老徐娘,但五官却精致秀丽,秉绝美之姿。更重要的是,第一眼见,柳月就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心下一想,便对上了身边男人的那张脸,二人竟有着四五分的相似,也是因为世诚眉眼间的男子气概浓盛,一时让人无法将二人联想在一切。

不然凭谁一见就会想到谁,柳月心下就大概查出了几分眼前人的身份。

她是带发修行,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一根枯木横插在其间。明明朴素到极致,却就是透着一股难言高贵气质。纵使生在清冷的俺中,也无法抹去她自带的那股天生气质。

世诚看着她,柔和的像个孩子,眼里却透着一丝少有悲伤。他叫道:“母后。”而后他拉了柳月的手,“儿臣带您儿媳来看您了。”

妇人目光落在了柳月身上。

柳月对她笑着,知道她就是当年的荣德皇后,虽然十一年前陛下除了皇后头衔,将她送至这太慈庵修行,但她却依旧也还是玥国最近一位皇后。因为陛下在此之后并未再从新立后,只是命华贵妃一直代掌后宫事务。

柳月向她行礼,想了想后,还是道着,“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妇人面上未有任何变化,只抬手五指并拢于身前向柳月回了一礼,轻声缓道:“世间早已无荣德皇后,贫尼道号空然。”

柳月复又向她回了一礼,再次叫道:“空然师太好。”

世诚在旁看着,眼里明显的闪过一道悲痛,“母后,我已与月儿定了终生,今日特意带她前来见你。”

世诚将柳月摆到他身前,面对着荣德皇后,在她耳边说道:“叫母后。”

柳月看着眼前的妇人,心中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张口叫道:“母亲,儿媳名叫柳月。”

她实在不习惯叫母后,便叫了母亲。毕竟她从小就无父母,有时听的别人叫娘亲,富贵人家叫母亲。还算耳熟,便能叫的出来。只是母后一词,这一时卡在喉间怎么也叫不出来。

柳月以为会有不妥,却明显的看见在她叫了荣德皇后那声母亲之后,荣德皇后脸上的变化,她眼底闪过一道少有的激动,眼里有了一层水光,但却很快又被她掩藏了下去。

她看向柳月,却只道:“愿二位施主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听荣德皇后这话,柳月转头看了看世诚,他脸上依旧难掩悲痛。但柳月还是很有礼的回道:“谢谢母亲。”

而后荣德皇后看向世诚,又与他道:“施主,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贫也好,福也罢,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世间人之路,百年过后皆是过眼云烟,最终也不过一具枯骨长埋。当珍惜眼下之景,且陪身边人看云卷云舒,莫错过身边美景。”

世诚只看着她,没有言语,他眼里哀色更浓,柳月瞧的见。

……

与荣德皇后一见并无多话,荣德皇后似乎已经不再眷念尘世之间的事情了。柳月也知道荣德皇后在这太慈庵里已经待了多久了。想一个女子,在年华正好备受帝王宠爱,又在拥有至高权利与富贵的时期,被发配到这寂静冷清的庵中,那时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悲痛?柳月不忍去想象。

跟着世诚一路下来,他沉着脸,心情似乎不好。

也难怪,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遭遇,哪个做儿子的不心痛?柳月也替她心疼。但柳月还是安慰着他,“我们以后一起孝顺母后。再生很多崽陪母后玩。”

柳月说这话时有些害羞,对他含羞一笑。他见了一扫脸上的阴霾,嘴角露出一丝阳光的笑。拉起她的手二人一同回了竹舍。

虽然柳月还有见到过皇帝陛下,但也见到皇后娘娘,算是见了母亲。至少对于她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来说,能叫一声母亲,已经是能让她满足的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满足。

今日世诚一直陪着柳月,柳月问他无事忙吗?他只道无事。也算是二人新婚第一天,他就想一直陪着他。

他在家教她识字画画,教她下棋写字。竹林幽居的生活甜蜜美好。书房内香炉上一缕青烟袅袅,窗外风过流水。夕阳斑驳的光影透过竹林间的间隙洒落在屋内,二人一同站在桌案前,他站在她身后,大手握在小手上,一笔一画教她写着字。

只见纸上四个大字竖在中间,待的最后一笔落下,柳月回头望他。他看着她,满眼里都是她,“天长地久。”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再回头看纸上的四个字,柳月顿时觉得那四个字在发光,一下就记到了脑海了,柳月这一生学会写的字,便是那四个字:天长地久。

……

第二日世诚便回宫去了。他说他一有空就回出来,只是最近还有事要忙。柳月知道,只点头等他。

他还说,叫她什么也别担心,一切有他。

柳月心中一暖,却又觉着酸,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应到好。

世诚回到宫中后便听到说有人弹劾了他。朝中众大臣连奏数本,皆是关于三皇子祁禹在外与民女之间的事,说其身为皇子不严律守己,与平民女子勾搭在一起,还为其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筑百艘船,环游望城之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之前世诚压根也没想隐瞒。所以在皇帝问他之时,他沉默着。

沉默便直接代表着默认。皇帝知道他和民间女子的事,只以为他自有分寸,却不想他竟如此没有分寸,弄的世人皆知。这事虽在民间受到文人骚客的盛赞,编排成一段佳话,但在朝中各臣眼中却是毫不无章法,目中无人,有辱国风。

皇帝只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众大臣的柬诉下,下令夺其兵权,禁足于登云殿中三月不许外出。

此令一下轰动朝堂上下,二皇子梁宇等一干人心中大快。如此一来完全就和断了祁禹的双翼折了他的双腿一样,再也与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仿佛看的见了自己光明前途就在眼前。

三皇子祁禹被禁足第三天,朝中大臣便纷纷请柬要陛下择日册立东宫。

皇帝陛下面容不改,只是挥了挥手,道他乏了改日再议。

如此模样过了十来天,登云殿依旧不让出入,朝中大臣依旧不停的上柬。皇帝陛下却因为劳心告病,拒绝了一切请柬。宫中后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安静的宛若暴风雨前的前奏。

柳月依旧住在竹苑里,安静地等着世诚。虽然他已经有十余日不成来了。向连波经常会出去街上,所以早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他并不敢告诉柳月。因为柳月近来总是神眷疲乏,少吃多睡,有时吃了东西还都吐了出来。

开始还以为是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后来替她把了脉,竟摸出了喜脉。这个惊喜的消息让院中的三人都高兴了好一阵,留在院中照顾柳月的王婆子更是对柳月悉心照顾有加。每日营养的东西炖着,就怕把她养不好。一变天了衣裳被子就加着,生怕她着了凉。

柳月自从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心中一直定不下心来。一想到自己即将身为人母,心中那股喜悦与甜蜜就说不出道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