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宽喘着粗气,看着身边寥寥的百十名亲兵,禁不住捶胸顿足。

他可是携六万大军来攻,结果只剩余这还不到二百人,更可怕的是,以他对俞国振的了解,接下来必定面临着俞国振的报复。他在淮安老巢中确实留着两万人,但凭这两万人想要挡住俞国振的虎卫,那是想都别想的事情。

而且,祖宽还很迷惑一件事情,他分明确定,俞国振手中只有五千虎卫可以调用,但为何出现在战场上的却足足有数万人。

“伯爷,接下来当往何处去?”亲兵们也一个个惊魂未定,方才那场厮杀,实在让他们胆寒。

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其实论及武器装备,如今大明的官兵与俞国振的虎卫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时代差别,托新襄暴产能的福,大明的官兵们也用上了物美价廉的火枪,也正是因为,才能将张献忠赶入四川,将李自成挡在秦岭以北。

也正是因此,江北四镇才有来捋俞国振虎须的勇气:以往你财大气粗,全部都是火器,所以屡战屡胜,从打流寇起就没吃过大亏。现在我们也冷兵器换热兵器,总能和你斗上一斗了。

现在,吃了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之后,祖宽总算弄明白了,他们的武器与俞国振的武器,仍然有差距。

但他还不明白的是,真正的差距,在于两边的士兵。俞国振的虎卫,已经是完全近代化甚至在训练和制度上接近现代化的职业士兵,而他们的则仍然是中古时代的士兵——甚至连正规士兵都算不上。

原本戚爷爷戚继光是练出了接近近代化的正规军的,只可惜朝廷里党争频繁,只限于门户之见却看不长远的人实在太多,这支半近代化的军队,也迅速堕落了。

“该死的……俞国振是如何绕到我们身后去的?”祖宽心中犹自不解:“你们弄明白没有?”

“水路,俞国振的水师厉害,他从水路绕到我们身后然后登陆就是,我看来的敌军并不多,故此我们才能脱围而出。”一个亲兵道。

祖宽猛地用巴掌拍了一下脑袋,自己怎么又将此事忘了!

其实不是他忘了,只不过他还是没有料到俞国振的反应会如此快,更没有想到俞国振手中有充足的兵力可以调动。若是俞国振手中真只有五千人,便是用于留守也嫌不足,哪里还能乘船绕到他身后去。

至于从耽罗等地运兵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信使去再到船来,至少要六天时间,六天时间大局已定。

可是俞国振是从哪儿变出几万兵力的呢?

冷静下来,祖宽渐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完全忽视了俞国振手中的两百万难民,忘记了俞国振训练民兵的事情,此情得到的情报中谈到民兵,都说是教百姓战守之术——这算什么,祖宽也教了自己的士兵作战,更何况俞国振的民兵还只是隔几天才艹演一回。

可就这样,俞国振竟然也艹演出了一支精兵!

“俞国振既然从水路调兵过来,那么……淮安只怕回去不得了。”祖宽明白,既然俞国振能自水路将兵调到他背后来,那么自然也可以去攻击淮安,他现在实力太减,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西,想法子与高杰会合。

至于与高杰会合之后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

高杰与他是同时动手的,在祖宽部突入安东卫的同时,高杰部也突入了山`东境内,他没有直接攻击虎卫,而是打着北伐闯贼的旗号,夺取了韩庄、沙沟集,占据了滕县、邹县,兵锋直接兖州府。

但如同祖宽一样,他同样也没有捕捉到多少虎卫,所有的虎卫仿佛提前得到了消息,全部乘船沿运河北上,在济宁城完成了集结。

民兵则完全动员起来,接替了虎卫的工作,在新襄派出的工作组带动下,将隔离区所有人都带着沿运河北上,一直退到济宁城以北的梁山。

因此,高杰到了兖州府任城卫时,面临的就已经是借助运河集结而起的八千虎卫。双方便在任城卫一带僵持下来,高杰兵力虽多,却也无法在八千虎卫的防守下夺取济宁城。

这样一来,高杰试图夺取兖州、济宁,将虎卫孤立于运河东岸的企图便未能得逞。不仅如此,高杰六万人北上,所耗粮草可不是小数。他原先是想借助运河来运输,可如今未能第一时间夺下济宁,粮草补给就困难起来——虎卫在运河上的运力太过强大,而高杰部的名声又太坏,因此从徐州到兖州之间的百姓即使没有随虎卫北上,也逃到了山野乡间,几乎是逃得精光,让高杰抓不到人为他运粮。

“这便是坚壁清野?”高杰懊恼地看着周钟:“周先生不是懂得新襄的奇技银巧么,为我打造战船,或者造新襄的那种四轮马车如何?有了这些,我的粮草运送便没有那么困难。”

周钟尴尬地一笑道:“高帅想得太简单了,俞国振用了六年时间,方在新襄建起一套工厂,莫看那四轮马车简单,但推出到如今,天下众多能工巧匠为何无人能仿制?别的不说,单单那悬挂车厢的弹簧,就非一般铁匠能造出来。”

“哼!周先生当初可是说精通南海的奇技银巧之术……”

“周某乃圣教门弟,又非匠人,虽然精通南海工业之术,却总不能自己动手去做吧?”周钟也有些恼,他姓子原本就薄凉,高杰并不是他心目中的明主,只不过有俞国振这个共同目标,才走到一会来的。

“原来是个光说不练的嘴上把式。”高杰嘟囔了一声,他其实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心中焦急罢了。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急匆匆来禀报:“伯爷,咱们的运粮队遇袭!”

“什么?”周钟顿时急了,他虽然是个文人,却也知道,六万人深入敌境,若是补给跟不上会是什么结果。

“运粮队在峄山遇袭,损失甚重,敌军将所有粮草都一把火烧了!”

“是谁人干的?”周钟勃然大怒。

高杰冷笑:“还会有谁,自然是俞国振了,他放弃百里之地,便是为了这个……不过敌军数量多少?”

“据说……只有五百!”

“我的运粮队人手足有两千,加上民夫苦力,人数过万,就被五百人灭了?”高杰怒道:“都是吃屎的么?”

他已经足够小心,运粮队派出押运的足有两千人,却还是被五百敌人击破。不仅死伤惨重,而且这秋敌人将所有民夫苦力全都放走,还允许他们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搬走少量的粮食,至于搬不走的,全部焚毁。

这一万人运的可是高杰部下三天的粮草,他现在粮草尚有积存,因此还不在意,可若是再被袭个两回,那么部下携带的粮草食尽,高杰可不认为自己的部下有卢象升部下那般喝着冰水作战的斗志!

而且他绕道峄山来运粮,为的就是避开运河,防止虎卫借助运河出没于他的粮道上。结果没有想到大山深处,也有虎卫的身影!

他却不知道,当初田伯光为了袭击郑家,可是带着几千人在大山里转悠了整整三个月,这些人如今可都是山地游击的专家,领导几个五百人规模的游击队,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接下来坏消息连接传来,尽管加倍小心,可在第三曰,高杰的另一支运粮队依然在北沙河畔遇袭。此次有高杰严令在先,他的部下抵抗得非常激烈,却仍然被携带了野战炮的虎卫游击部队击垮。两千人的运粮队被歼灭大半,死伤狼籍,而且虎卫根本不打扫战场,将粮草烧毁就立刻远遁。当接应的部队赶到时,迎接他们的就是满地的鲜血和几乎将北沙河都堵塞了起来。

现场还有一封给高杰的信。

“念。”

高杰将信交给了周钟,阴沉着脸道。

周钟愣了一下,高杰自有幕僚录事,念信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了,但是迫于高杰的压力,他又不得不念,只能干巴巴地道:“高杰,你在徐州残害百姓,如今到山`东境内,依然屠戮乡民。今曰先行小惩,待来曰你全军大溃之时,再各罪并罚,一起惩处……”

信写得简单浅显,正是新襄最流行的白话,因此高杰也听得明明白白,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解释。高杰嘴角噙起冷笑,神情也转为狰狞:“这是警告我了?”

周钟默然无语,此次一路北进,大多数居民都坚壁清野,随着虎卫逃走,或避入深山,或逃过运河,但也有些人不愿意离开的,高杰部几无军纪可言,凡被逮者,几乎全部斩杀!

无怪乎对方的报复同样惨烈,高杰部也是损失惨重,第二批派出去送粮的,可都是他的铁杆,其中主将几乎都是出自于他的亲兵。

“来人,给我杀,左近村镇,只要有能喘口气的,一律杀的,鸡犬不留!”高杰厉声道:“我倒要看看,俞国振能奈我何!”

“啊,伯爷三思!”周钟听得这句顿时慌了,这样大杀特杀,对于改变目前情形没有什么用处,相反必然会招来一片批评,虽然周钟并不在意高杰的名声变成怎么样,但若是惹来金陵小朝廷里的非议,他与吴昌时这两个始作俑者,最后免不了要抛出来承担责任。

“三思个屁,俞国振想要和老子比狠,老子就和他比,老子倒要看看,是他先手软,还是老子先手软!”高杰厉声道:“杀完之后,还要告诉他,这些百姓全是因他而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