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温大人到了!”

果然,文青羽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无痕的声音。

文青羽朝着温彤彤点了点头:“温小姐请迅速更衣,本公子与令尊在屋外等候。”

她缓缓走了出来,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飞影,暮雪无痕都在,飞影蒙着面只看到两只眼睛,但那双眸子里再没了半丝笑意,显然一肚子火。他是莫名其妙被人给当劳力使了么?

暮雪无痕则笑嘻嘻站在他身边。

院子正中却站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男子身上披了极宽大的玄色斗篷,从头罩到了脚,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但,就凭那随意的一站,还是能看得出,这人骨子里的强韧。这种强韧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多年戎马在沙场上真刀真,枪,一点一点磨砺出来的。

“温大人。”文青羽朝着那人抱了抱拳。

那人将头上的兜帽去掉,正是兵部尚书温近山。此刻,温近山的双眸中正闪烁着一丝复杂难辨的纠结。

不过朝文青羽也抱了抱拳,却并没有说话。

“爹爹。”

屋门一响,低沉黯哑的声音微颤,温近山的身子也一颤,眸子中的纠结终于瞬间破碎。

“爹爹!”

温彤彤朝着温近山冲了过去,温近山一双虎目便红了一红。

“彤彤。”

“爹爹。”温彤彤一头扎进父亲怀里,强忍了一天的泪水顷刻间决堤了一般,瞬间便将温近山一身衣袍打湿。

温近山轻轻摸着温彤彤一头细软长发,虎目中的红便更甚了几分。

“咳咳。”文青羽微微轻咳:“恭喜温大人父女重逢。”

温近山双眸中的赤红一下子便消失了,抬头认认真真看向了文青羽。随即,便将温彤彤身躯轻轻推开。

“多谢公子救出彤彤。”

文青羽微微一笑:“是温姑娘命不该绝。”

温近山叹了口气:“不知,公子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其实也不需要做些什么。”文青羽慢悠悠说道:“良禽择木而栖,本公子只是希望温大人能有个更好的前途。”

温近山眉头皱了一皱:“温某不才,虽然只是个正三品的小官。幸得阖家安康,温某以为,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在下偶然得知,大周百万雄兵的兵符其中有一部分,实际上是由兵部保管。所以,温大人以为,您的阖家安康还能维持多久?”

温近山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兵符的事情是绝密。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和夫人都是不知道的,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

文青羽不急着逼温近山就范。温近山为人正直,有些事情需得他自己想通。

温近山脸颊上浮起一丝苦笑。

“如公子所言,皇上对温家已经诸多猜忌。只怕温某……”

“温大人不必多虑。”文青羽笑道:“此消彼长,恩威并施是帝王之术。只要温大人小心行事,温家定能安康。”

温近山沉默不语,想到被长子背回来的发妻心头就狠狠发沉。

温近山叹口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皇上真的对温家起了疑心,近山愿意以死明志!“

文青羽拍了拍手:“温大人果然高义,您倒是英勇了。你以为,皇上会因为你的死而放过温家?”

温近山皱了皱眉:“温家一向谨慎。”

“谨慎么?”文青羽笑了笑:“那么,宫里怎么会死了良贵人?这难道不是个信号?”

眼见着温彤彤面色一白,温近山脸色也一白。温家一连串的遭遇,可不就是从温彤彤开始的么?

文青羽不着痕迹的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

“温夫人应该已经回府了吧!”

文青羽突然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温近山一张脸孔却是变幻莫测,他当然知道温夫人就是连胤推出去的一颗棋子。他不是没有意见,身为臣子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温松泽却将重伤昏迷的妻子给背回了家。妻子无碍他自然是高兴的,更多的却是忧虑。

温松泽这么做,无疑是在公然反抗皇上。温家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了。

“温家四位公子,各个天纵英才。”

夜色里回荡着文青羽晴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水波流淌。

“大公子年少高位,缜密持重。二公子自幼从军,屡立奇功。三公子文采风流,长袖善舞。四公子个性爽朗,交友甚广。若是……岂不可惜?”

她的话没有说全,该明白的人却个个都明白了。

“爹爹。”温彤彤扯了扯温近山的衣袖:“哥哥们不能死!”

温近山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温近山能这么问,事情应该是成了。

“温大人不如辞官归去。”

温近山一愣。

“温大人的尚书之位是靠着军功得来的,即便人不在威望仍在。继任的人选,自然可以好好斟酌。”

“只怕皇上……未必肯。”

文青羽淡淡一笑:“他一定肯!”

温近山辞官,手中藏着的兵符自然要交出来。能交给谁?当然是连胤!

连胤疑心病越来越重,权利这东西只能自己牢牢握在手中,才能放心!

“在下辞官,便可保我温家平安?”

“自然。”文青羽继续说道:“没有了兵部尚书的温府,只怕便不能再叫人入眼。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温大人最好尽快带着家眷离京,温家人能不出事尽量不出事。”

温近山略一沉吟:“早朝,我便上书!”

文青羽却摇了摇头:“不急,昨日温夫人刚出了事,你就辞了官。难免会引起宫里那位的注意,不如就等荣王大婚之后吧。”

“至于温大公子,还是留在燕京为好。”文青羽淡淡一笑:“您还有个远在宁北军中做到了校尉的儿子。”

温近山点了点头,他虽是兵部尚书,但是手里实际上却没有半丝兵权。

温松柏的校尉却是实打实用军功拼出来的。何况是宁北军那个特殊的地方。

宁北军里能做到校尉,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所以,温松泽留在京城做个人质,温家才能更太平。

温近山抿了抿唇,朝着文青羽说道:“只要公子能保护温某一家上下的安全,温某愿听凭公子调遣!”

“很好。”文青羽勾唇一笑:“如此,温大人便请带着温小姐回府吧。”

温近山微微一愣:“你是说,我可以带着彤彤离开?”

“当然。”文青羽点点头:“温小姐是大人的掌上明珠,留在我这里有用?”

温近山认认真真看了看文青羽,终于朝着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温某,多谢!”

“来人,送温大人和温小姐回府。”

暮雪无痕笑嘻嘻捅了捅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的飞影,飞影皱了皱眉。

“干什么?”

“送人。”

“我得保护主子。”

暮雪一声轻嗤:“主子需要你保护?”

飞影瞪了瞪眼:“你懂什么,主子只能由我保护。”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去送人吧,叫他留下。”

暮雪无痕点点头,便不再纠缠。

飞影这才松了口气,一双眼睛便眨也不眨盯着文青羽。

“敢问公子,可是荣王的人?”温近山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哦?”文青羽挑眉:“温大人这么以为?”

“天下间能与当今圣上争雄的,除了荣王还有谁?”

文青羽浅笑不语,这个误会,可以继续下去。

“宫里,对内子多番照顾的,不也是荣王?”

文青羽慢悠悠说道:“这个么,虽不中亦不远。大人自然可以将荣王府视作朋友,至于本公子是谁的人……。”

她唇角勾了一勾:“总有一天,大人自然会知道。”

温近山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皇上仁德,方才结束战乱之苦。温某为了一己之私,只怕要沦为千古罪人了。”

“仁德?”文青羽眸色一冷:“一个仁德的人能天下一统?一个仁德的人,能叫原配嫡妻,和未出生的孩子死在敌国?”

她紧紧攥了攥拳头,声音中染上一抹刺骨的寒凉,渗出丝丝血腥。

温近山愣了一愣,他所见到的文青羽云淡风轻,冷静自持。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那个样子,叫他觉得,他刚才貌似是一不小心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好似不过就是说了句皇上仁慈,说句皇上仁慈便是十恶不赦?

萧若离眼眸闪了一闪,轻轻将文青羽攥紧的拳头握住。飞影一双眸子瞬间便化作了利刃,恨不能将萧若离的手掌给切掉。

文青羽深深吸了口气:“如今的天下一统,真的就是一统么?我想温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天下,离真正的一统还差的远。”

温近山眸色闪了一闪,抿唇不语。

暮雪无痕便带着两人退出了院子。文青羽抬眸,盯着苍茫夜色,清眸中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留下温彤彤?”萧若离挑了挑眉,轻声说道。

“留下她做什么?她如今就是个活靶子,留在哪里,哪里都得万分小心。”

萧若离和煦的眸子里溢出一抹温柔的笑:“你心中所想,从来都没有这样简单过吧。”

文青羽唇角勾了一勾:“连胤有暗卫,有飞鱼军,那些人也并不是都只会吃干饭。”

萧若离挑眉:“所以……?”

“所以,你以为带着温彤彤他们离开燕京城的时候,还能顺利的回到祖籍去么?”

飞影微微打了个哆嗦,心真黑!

难怪肯让温近山将温彤彤领走,那根本就是个坑!

若是让皇上知道温近山回乡的马车里还有个温彤彤,只怕温家一家人的脑袋可以直接不要了。

所以,他们自然不能回到祖籍等死。那么……还能去哪?

他飞快的瞟一眼面前笑的温良无害的女子,叫这人惦记上的,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