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凤春尤为喜爱这位学生,当即怒骂:“那时候他还未及冠!阴会水,你真是蛇蝎心肠!死不足惜!”

阴会水在他的怒骂声中站起身,袖手在夜风中陶然眯起眼,夜晚的罡风吹得他袖袍兜满了风,他扬起了下巴,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颈。

“小大夫,我你医治过一回,我允许你杀了我。”

谢源下意识地将沈乔拦在身后,对她道:“不行,你的手上不能沾上血。”

阴会水目光转向谢源,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片刻后落为了然。

“怪不得这么早便回来了。”在阴会水的料想中,谢源如果没死,便会在几年之后回来。

“是你做的吧?让我想想……从那件命案开始?”片刻后他又摇头:“应该是从章知声任职开始吧?”

“是我疏忽了,应当是你让蔡凤春将他安排到了滁州,滁州水患多,又多文官祖籍地。便借此一阵东风,将松散不成器的朝堂拧成了一股绳……”

谢源提着剑,在他说话的时间走到了阴会水面前。

他没有立即杀了阴会水,而是将剑放在了阴会水的面前。

“作为曾经的恩情,我不会杀了你。自裁吧。”

阴会水的瞳仁微微闪了一下:“我以为你不知道。”

谢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原本是不知道,但是在看到账本的时候,便知道了。”

谢源在初入京城时,谁都知道安阳王是放弃了妻儿,送到京中做质,那时谁都能轻易欺辱,朝廷中的银子也不能按时派发,是阴会水接济的他们。

也许是那时候阴会水就发现了谢源的天资。

在朝中,阴会水能爬上如今的位置,只手遮天,靠的不是才能,而是阴谋诡计,他最擅长的就是将某个大人物拉下水。

如今,也换成了自己被拉下水。

“这样你也不肯放过我?”

谢源:“不可能。”

阴会水反而欣慰地笑了:“谢源,即使你不愿意承认,你依旧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的眼里露出了旁人无法理解的温柔。

蔡凤春跳脚大骂:“放你娘的屁!谢源是老子的学生!”

最后的闹剧以阴会水自裁收场。

朝中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清洗,人人自危。

而此时,谢源和沈乔已经不在京城。

抚州,竹溪村。

一辆马车行驶过村间的羊肠小道。

“喂!你抢走我的糖葫芦去斗虫!”

“可不赖我,是他将你的糖葫芦输给我的。”

“可是那是我的糖葫芦,我给娘捡了一个月的鸡蛋,我娘才同意给我买的。”小女孩眼眶泛红,话音委屈。

“哎哎哎,你别哭啊,我还给你就是了。”男孩手忙脚乱,急匆匆地给她擦眼泪。

“这个给你们吧。”

正着急间,男孩忽然听见了一道轻轻的笑声,顺着声音往上看,便见到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含笑站在他身边,手上正递过来一盘小小的糕点,糕点上压着精致的桂花,浅浅弥漫出一股桂花的气息。

女孩惊讶又好奇地盯着沈乔看了一会,羞涩地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太昂贵了,我们不能收。”

“不用客气,我还有很多呢。”沈乔微微一笑,将盘子递到了她面前。

小男孩将盘子接过,递给女孩:“我替你收下了,您要我们做什么吗?算是报答您的花。”

沈乔眨了眨眼,然后笑问道:“你们的县令是住在这里吗?”

在村童一蹦一跳的带领下,沈乔就在田边见到了一身布衣的周亭。

青年正帮田里的老农担着水,水车似乎坏了,老木匠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着,一旁的老翁生怕晒了这一会,自己田里的苗苗就要被晒死,不论如何都要去担水,周亭争辩不过,只能抢过老翁的木桶,率先跑到了溪边。

但周亭是个读书人,只担了两趟便被压得喘不过气,老翁笑呵呵地拿过他的水桶,脚步轻盈地运完一趟。

周亭这下不敢再阻止,满脸羞红地站在旁边被村里人打趣。

便在这时,抬眼时见到田边站着个年轻女子,女主穿着富贵,却有些眼熟。

周亭一时半会没认出来,还在奇怪竹溪村附近没有什么大户人家,这女子是从何处来的。

见到那女子一直笑着看着自己,周亭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和老伯告歉一声,边收拾着衣装边飞跑过来。

“乔妹妹!你回来了!”

沈乔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你怎么当了官了,反而吃穿越来越抠门了?”

周亭嗐了一声:“不过是个土地官,天天在地头跑,穿丝戴罗的,哪里方便。走,去我的草屋里坐坐?”

沈乔跟着周亭回去,在门口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望,便见到顾娘子正摘着院墙上挂着的槐花。

满树的槐花垂落院中,风里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赵三娘最喜欢吃的便是槐花饭。

顾娘子的身后,满头的白发的老太太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年纪太大了,耳朵眼睛都不好,只能如活死人一般躺着一动不动。

沈乔怔愣在原地,还以为在做梦,直到顾娘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认出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抱着满怀盛开的槐花在墙头的凳子上下来,消失在了院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