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大事毁于此二人之手,妾身自然也是恨的。”

王妃低下头踟蹰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蕴满了泪光:“只是……”

陈仲文叹了口气,走过去揽住她瘦削的肩柔声道:“下人早就被我打发掉了,在这里说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只管讲便是。再说,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你的话不和我说又能和谁说呢?”

王妃的脸上马上就多了两道泪痕。她将头靠在夫君的肩上,泣声道:“妾身真的恨过他们,但那是当年事情刚发生时候的事了……那时,妾身恨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您的东西,恨他们将您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恨他们将您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阶下囚,恨他们让我们的孩子担惊受怕。

可是这几年过去,很多事情不想看开也已经看开了。皇位谁都想要,妾身真的很想看您登上至尊之位,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哪个输掉皇位之争的皇子有好下场?按理说,王爷本应万劫不复,可人家不仅没有痛下杀手还好好地护住了咱们一家子人,这就是还念着往日的情义了。

妾身后来便想,不如就当先帝从来没属意过您,这份殊荣也从不曾落在您的身上。这样想的话,虽然仍旧千难万难,却能够迈过心中的那道坎了……

皇后之位什么的妾身不稀罕,母仪天下哪有一家团圆重要?妾身现在在乎的只有王爷和孩子,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就算邵宁拿出皇位来换,妾身都不会看上一眼。

您有宏图大志、想着要像先帝一样做一位明君贤主,想着中兴大瑞,妾身从嫁给您的那天起便知道了,也庆幸自己遇到了有鸿鹄之志的良人。可是,如今的王爷只是一条困龙,难道您真的想在这院墙里抱着恨意和遗憾度过余生吗?

您还年轻,有的是有大展拳脚的时间。外面的事妾身听到的不多,可仅从听说的事情来说,邵宁和萧靖这一对君臣是有作为的,也是想振兴大瑞的,这份心思与您殊途同归,也难怪当初您能抛下身份地位,和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如果您肯低头,那么便能出去做些事。虽然很难被委以大任,但至少不用再被关在这里了。如果王爷不肯出去、执意要和那两人斗到底,妾身也会在这里陪着您,哪怕就这么老死也决不会多说一句,只是咱们的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王妃泪水的又一次滚落:“他们还小,不能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啊。邵宁现在还容得下他们,可是等他们从您这里学会了恨,等邵宁的年纪再大些、在皇帝的位置上坐得再长些,谁还能说他一定不会动斩草除根的心思呢?谁还能护得他们一世周全呢?”

陈仲文的衣衫渐渐被妻子的泪水浸湿了。他无神的双目呆滞地望着屋顶,良久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像是悲鸣的叹息……

同一时间,皇宫。

“那小子当真是这么说的?”邵宁放下手中的书卷,面露喜色道:“看来有戏啊,他也没有老子想的那么顽固嘛。”

萧靖笑道:“形势比人强,他就算再别扭也要为家里人想想。再说,他又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让他一辈子困在那巴掌大的地方,那还不如杀了他。”

他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家伙还是会抹不开面子,就算想出来也不会主动递话,我还得找时间再去看看他,给足了台阶下……弄不好要三顾茅庐才行。”

邵宁大手一挥,道:“还三顾茅庐?给他脸了!顶多再去一次,要是他还不愿意出来,以后就是哭着喊着想出来,也不必再理他了!”

虽然不太同意他这个决定,但萧靖还是想大喊一声“老板霸气”——尽管两人真的很想拉陈仲文出泥潭,但他要是一直矫揉造作下去可就太拎不清了——邵宁和萧靖现在是帝国的掌舵人,哪里有时间陪他一个落魄王爷矫情来矫情去?

“过几天,第二批海贸船就要出发了。”邵宁在一瞬间转换了话题又丢给他一个文档,道:“看看这份名单,可有什么不妥吗?”

萧靖把重要的部分扫了一遍,稍稍蹙眉后又展颜一笑道:“海兴苏家,宁安赵家……这不是朝中反对海贸最激烈的两拨人吗?”

对他和邵宁来说,这两家人简直是搅屎棍。你说要是他们自己就偷摸搞海贸、出于利益原因怕别人来分蛋糕也就罢了,可这两方纯粹就是抱着所谓“祖训”不放、以“世风”、“邦本”等蹩脚理由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保守势力。

“别看他们嘴上说得道貌岸然,背地里搞了什么你知道吗?”邵宁不屑地撇撇嘴道:“老子早就查出来了,上次有家出了股本的人是这两家的姻亲,他们帮着苏家和赵家掺了不少份子进去……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次啊,这群人居然还想故技重施,瞒天过海的利用老子一力推行的海贸捞钱。想得美!蹭了我的船、赚了我的钱然后还骂着老子,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吗?

我直接找了个由头把帮他们遮掩的那家的话事人叫来骂了一顿,让他们退股,结果你猜怎的——第二天这两家人主动上表支持海贸了,那好话说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就差没把老子吹成千古一帝了。

既然他们低头了,我就直接给他们加到出了股本的名单里了——想上船就乖乖站到我这边来,再敢两面三刀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哈哈。”

邵宁笑得很惬意,估计是因为这个脸打得很爽;接着,他突然又话锋一转道:“其实让你看这个不是为了这事,你再往后翻翻。”

往后翻?

后面一般都是各类信息,比如船上的随员、路线的规划、补给的状况等,这些都是早就定好的,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么?

萧靖耐心的一页一页向后看去,想找到邵宁到底要让他看什么。

终于,他在写着随员信息的某页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董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