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拿出来的不是炸药、手雷,只是一个寻常的火折子。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笑容中没有半点恐惧或激动,可以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可是,气势汹汹的差人们本能地感到了危险,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萧靖身后的柴堆上。

谁会把一大堆柴火摆在正房的前面?更何况,有经验的人都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这气味好像是……

火油?

他不是疯了吧!

在缺乏消防手段的古代,故意纵火是死罪,律法写明了要处斩的。

难怪他还待在家里等人来抓,原来是存了必死之心!

萧靖和夏晗雪距离柴堆也就不到两尺的距离。如果淋上了火油的木柴被点燃,燃起的大火瞬间就能吞噬两人,别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现在正是天干物燥的夏季。看情形,院子里浇过火油的地方不止一处。若万一点起火来……

那大家不是遭了池鱼之殃么!

于是,官差们很有默契地集体后退了几步。

目睹了这一幕,萧靖不禁哑然失笑:老子是穷凶极恶、就算死也要拉上别人玉石俱焚的货么?你们想一起上路,我和雪儿还不乐意呢!

莫说他给小雅留下了逃生通道,就算是这些奉命来拿人的差人,他也不愿伤了人家的性命。谁家里没爹娘妻儿?前世很多寻短见的人还连累了无辜的路人或是试图营救的好心人,那又何必了?

为了这个“欢迎客人”的仪式,萧靖和雪儿拜堂的时候连屋里的红烛都没敢点,这牺牲不可谓不小。

此外,萧靖早就留了一笔钱给邵宁,万一邻家失了火也足够重建和赔偿。同时,他还让邵宁在今天一天之内以邵家的名义把邻家的人都支出去做工,以防万一。

想死一次,还真挺不容易的。

当然,这些不过是在“未虑胜先虑败”思想指导下做的最坏的准备。因为留了后招,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寻死觅活的。

早些时候有人要陪同前来他没同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万一和官府的人动了手,那就是暴力抗法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烧房子呢!

浦化镇的另一头。

“啊!”

邵宁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抡着大棍子的壮汉面露不忍之色,可抬眼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邵员外,还是咬着牙结结实实地把木棍打到了邵宁的屁股上。

“逆子!”邵员外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哆嗦:“萧靖那边有多凶险,你会不知道?爹万般嘱咐还派人盯着你,就是怕惹出什么是非来连累邵家。你倒好,居然还敢强行冲出去,眼里还有没有爹……给我狠狠地打!”

主人动了真火,下人动手可不敢留情面。邵员外也想开了:反正动用家法打儿子不算私刑,再不好好教训下,以后邵宁一准惹出捅破天的案子来!既然如此,就可劲儿打吧!

不停惨叫的邵宁抽空龇牙咧嘴地对着爹笑了笑:“爹,您不是常说人生在世要有情有义么?萧靖是孩儿的兄弟,他大喜的日子我若连面都不露,那像话么……哎呦!”

才走出报社不远,他就被邵家的人绑回来了。虽然早就知道去报社会惹得父亲雷霆震怒,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还敢嘴硬?给我使劲打!”邵员外冷冷地道:“你们是没吃饱饭还是怎的?什么时候他不敢胡说八道了,你们再停手!”

话音刚落,他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打手们。

趁着人停手的机会,邵宁抬头望向了镇子远处那个熟悉的方向。

还好,没有烟柱。

他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少许,轻叹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萧靖那边则陷入了对峙状态。

进退不得的官差们都退到了院外。上去拿人,怕被殃及;在外面等着好像又没法交差,这该如何是好?

有个胆子大些的差人凑到一个年长官差的耳边,小声道:“张头,咱们就这么退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兄弟里有几个身手利索的,不如找人拖住他,然后……”

他伸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其实,整天与恶人匪类打交道的差人哪会如此怯懦?尤其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勇敢者有把握暴起制服萧靖,所以这些人虽然跟着大队退了出来,心里却早已跃跃欲试了。

张头瞪了他一眼,怒道:“胡闹,就你有能耐?这么想去投胎的话你自己去吧,别连累了老子和其他兄弟!”

出主意的差人也不知道张头吃了什么枪药,只能耷拉着脸嘟囔着闪到了一边。

年轻的不懂事,老成些的却知道其中利害。他们选择暂时退却的理由只有一个:

夏晗雪。

官差们早就听说了,院里的女子是被抢来的夏家小姐。的确,他们很不在意萧靖的死活,甚至萧靖死了才好,反正贼人畏罪自尽什么的最是省事,连力气都不用卖了。

可是,如果那位有着倾城之姿、看起来没有半点被强迫迹象的夏小姐也跟着香消玉殒了……

一想到这儿,即便是胆子最大的人也在这炎炎夏日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夏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大瑞立国两百年来,威信仅次于皇室的它都是普通百姓一念及就想拜服在地、顶礼膜拜的存在,就算近些年没落了,也绝不是他们这群小吏得罪得起的。

万一夏小姐有个好歹……事情了结后,大人物们自然会和和气气的,可他们这些阿猫阿狗就在劫难逃了。如此可怕的后果,谁能承担?

咱还没活腻呢!

就在一群人裹足不前、畏首畏尾的时候,夏晗雪忽然鼓起勇气,向夫君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靖心念一动。莫非,雪儿真的打定主意了?

他对着夏晗雪用力眨了眨眼。轻咬着唇的女孩挣扎了许久,终于还给他一声释然的轻笑。

萧靖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无比温柔。

夏晗雪这才起身站到了丈夫的身前:“外面诸位且听清了,奴家便是夏家女。”

差人们一愣,谁都没想到夏家小姐竟然会站出来和他们说话。

“今日,奴家与萧郎结为了夫妻。”

夏晗雪的脸上有羞涩、有柔情,像极了那些新婚当日满是娇羞的小女人。来拿人的官差没有给她半点压力,她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和家人讲话:

“奴家与夫君两情相悦,早已立下海誓山盟,今生定将生死相随。”

夏晗雪环视了一圈,又道:“既然心有所属,又岂能再许他人?夏氏不是忠显伯的佳配,随夫君走也是出于自愿,绝非被挟持,请各位一定记得。”

说过这番话,她稍稍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给众人留下了消化的时间。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她方才朗声道:“奴家不孝,不仅违拗了父母的话,还擅自与夫君成亲,实在无颜再做夏家的女儿。”

说罢,夏晗雪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自此刻起,奴家与夏家再无关联!”

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