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那边似是听出了方乔话里的严肃,他的语气也很郑重:“你说,我在听。”

方乔再一次地仰着头,盯着顾氏大厦最高的那一角。

“这几个月对我来说,像是魔法师施的魔法,他举着魔法棒,把你变到了我的面前。我曾经担心的,忧虑的事情,甚至是觉得一辈子都要跟随我的阴影,都变得不值一提。而现在魔法要解除了,顾凛。你不再是魔法里的侍卫,我也不再是你故事里的公主了。”

顾凛的声音有些紧张:“乔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方乔:“你听我说完,见到你我可能就说不出来了。”

顾凛安静下来,只是呼吸声加重,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慌意乱。

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沾染上有关于她的事情,就变得不像他。

方乔睫毛打着颤:“我知道你要退出顾氏的消息了。”

顾凛的声音紧绷:“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要离开我?”

“不。”方乔否认,顿了顿又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那个资格左右你做决定。”

“我们像是学姐故事里的两条平行线,一直以来都是你改变你的轨迹向我靠近,现在,轮到我了。”

“顾凛。”她又叫了一声。

顾凛似有所感,鼻尖轻溢出“嗯”的一声。

“虽然乔亿和顾氏相比不值一提,我也不算事业有成,但我相信以我们的能力,一定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方乔深吸一口气,声音温柔,却无比的坚定:“顾凛,以后我养你。”

她和顾凛,都是离不开爱的小孩。

她渴望独一无二的偏爱,不管偏爱来自于谁。

而顾凛渴望的,只有她。

她不能再抛下顾凛。

事情最差,不过是回到顾凛没出现之前,回到乔亿没有顾氏帮忙之前。

可她不再是那时候的她。

她收获了一个顾凛。

一旁的祝小姐表情微变:“方小姐,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吗?”

顾凛听到祝小姐的声音,和方乔道:“你别和她说什么,你到楼上来,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

他轻声呢喃:“我想抱抱你。”

“我去找你。”方乔挂断电话,伸手将那份《补充协议》撕了个干干净净,塞到了街边的垃圾桶。

她没再看祝小姐一眼,大步地走向顾氏大厦。

“方小姐――”祝小姐在后面叫她。

方乔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抱歉,我要去抱我男朋友了,再见了祝小姐。”

再也别见了,晦气得很。

顶层办公室的门一开,顾凛伸出手臂,将来人抱了个满怀。

方乔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嵌在他的怀抱里,顾凛勾着她的腿弯往旁边一转,把方乔放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方乔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似战场上发兵时的鼓点,一刻不停。

她能感受到他的激动,伸出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向下,一下下的顺着安抚他。

她的下巴搭在顾凛的肩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天是金色,晕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一片一片的,一直晕到天尽头。

夏日漫长,像是总没有尽头。

可一转头,夏天就要过去了。

方乔挪了挪自己的脸,咂咂嘴:“你之后不能住在蔷薇庄园,也不能住在‘默’了吧?我在我家附近的小区给你租套房子,到时候你住过去,离得近也方便。”

顾凛稍稍离开她,手臂撑在桌子上,含笑说:“这算什么?金屋藏娇?”

“以后你不是顾氏总裁了,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脸还好看着呢!万一真的为了钱走歪路怎么办?我可不得把你藏起来。”

说起这个,两个人俱是“噗呲”一笑,他们都想起之前在潮汐阁,方乔误会顾凛去卖.身的事。

笑过之后,方乔咬了咬唇:“《十七岁的薄荷雨》怎么办?现在他们还在楼下开会呢?”

这部戏是顾氏投资,顾凛离开,顾氏肯定就要撤资了。

有顾氏在前,其他一般的公司估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伸手。

而和顾氏撕破脸之后,估计乔亿那边也不会好过,老方到时候也拿不出钱来给她投资。她自己的那点儿积蓄,还都压在《女太傅》上……

方乔思绪纷转着,顾凛出其不意地道:“你把《女太傅》的资金撤出来吧!”

方乔:?

方乔:“什么?”

顾凛伸手抿了下她的唇,淡淡道:“这戏拍完估计也播不了,我已经和孟识檐说了,让盛知好想办法退出来。”

方乔迷惑了一会儿:“为什么播不了……你知道什么内幕是不是?”

顾凛眼尾下压,一脸的高深莫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听我的。”

“《女太傅》的第一资方是顾氏集团,那到时候播不了最麻烦的也是顾氏……你不会是在给顾氏挖坑吧?”方乔有些反应过来,转念一下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也不对,你那时候也不可能预料到现在的事情,不会干自己坑自己的事。”

顾凛牵唇,轻笑一声:“谁说我没预料到?”

方乔:“……”

方乔发呆的时候眼睛直直的,显得尤其可爱。

“现在,轮到我来做你的魔法师,给你施展魔法了。”

顾凛抬手,西服袖子上的薄荷袖扣泛出幽蓝色的光,在方乔眼底一闪而过。

他修长的食指,点在方乔的眉心处,低语:“现在,我还是顾侍卫,你是我故事里的公主。”

“我做了万全准备,才来到你面前的。”施法结束,顾凛顺势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儿。

“我怎么舍得我的乔乔公主跟着我吃苦?”

――

顾凛卸任总裁并离开顾氏集团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消息似炸弹,一下把南城商圈炸得地动山摇。

顾仲仁膝下只有顾凛这一个儿子,顾凛自然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谁也没想到这唯一的继承人居然有离开的一天。

顾氏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作为顾凛的总助兼表弟,孟识檐再一次被团团围住,不管是高层还是普通职工,都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儿内情来。

这情况和顾凛刚回国的时候差不离。

不管顾凛是来还是走,受罪的都是孟识檐。

孟识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微笑着面对各路牛鬼蛇神:“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不干了,从今天开始顾氏集团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众人再次向陷入震惊中。

当晚,顾汀从国外飞回来,深夜落地南城国际机场。

一见到孟识檐,顾汀女士就一拳头捶了过来,孟识檐早有预料往旁边一蹿,但肩膀还是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顾女士你注意一下你的拳头,打死了我以后谁给你养老。”

顾汀冷笑一声:“我还指着你给我养老?你不提前气死我就不错了。”

顾汀说着锐利的眸子一扫:“顾凛呢?”

“没来。”孟识檐不厚道地落井下石:“枉你从小到大对那小子那么好,关键时刻他是真不行,还得是你亲儿子想着你。”

孟识檐搂着顾汀的肩膀,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说顾凛和舅舅谁能斗得过谁啊?”

顾汀瞥他:“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舅舅,老奸巨猾嘛!”

孟识檐刚说完又被顾汀捶了一下,不过这一下轻飘飘的:“知道顾凛斗不过他爸,你怎么还跟着顾凛一起胡闹?”

“小时候你让我跟着顾凛,你说不管顾凛和谁有矛盾,我都要毫不犹豫,第一时间站在他身边。”孟识檐的姿势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我这可是听你的话,现在你又骂我胡闹,女人,你不要太善变。”

顾汀的脚步顿住。

孟识檐“哎呀”一声:“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的好大儿感动到想哭?”

顾汀刚涌出的酸楚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忍无可忍:“……把嘴给我闭上。”

孟识檐闭紧嘴巴,比了一个“ok”的姿势。

孟识檐今天少见的开了一辆面包车,车厢很大,他快走了几步拉开车后座的门,座位上赫然坐着孟识檐嘴里说“没来”的顾凛。

顾凛下了车,随手将车门拉了一下。

“姑姑。”

“啪”地一声,顾汀一巴掌甩到顾凛脸上。

顾凛也没躲,这一巴掌挨得结结实实,把孟识檐看愣了:“顾女士你骂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顾凛喝道:“孟识檐,闭嘴!”

孟识檐:“……”

“你回来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顾汀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再怎么和你爸有矛盾,也要将顾氏捏在你手里。你现在放手,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孟识檐从来没听说过,顾仲仁居然还有其他的儿子。他冷不丁被这究极八卦炸弹炸到,嘴巴张大到半天都合不拢。

顾汀说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眼泛泪光:“那年玉姐给我打电话,让我答应,要好好照顾你。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离开南城,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不会介绍她和顾仲仁认识,我……”

“姑姑。”顾凛弯腰,扶住顾汀的肩膀:“这些和你没关系。”

顾汀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不自觉滑下的泪。

“不管怎么样,我不允许你这么轻易地放手。你要还当我是你姑姑的话,你就听我的。”

顾凛松开手,直起腰身,“在顾仲仁眼里,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更像是一个试验品。”

那个在顾汀眼里瘦弱的少年,不知何时长得如此高大,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教我,试图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不仅是我,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一样。”顾凛的语气很淡薄,像是在说完全和他无关的一件事:“等到以后他也和我一样,不按照顾仲仁的想法生活,就也会变成顾仲仁的弃子。”

“妈妈……她的死不仅是因为顾仲仁的背叛,也是因为想逃离。”说到这儿,顾凛的声音才带了一丝压抑的情绪:“她是个钢琴家,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她变不成顾仲仁的金丝雀,所以她断了自己的翅膀。我一度,也想用这个办法逃离这个家。”

顾凛望向车的方向,唇边溢出温柔意:“可有人把我拉了回来。”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摆脱他,再去拥抱她。这么多年,我都在等这一天。”

车玻璃隔开两个世界,漆黑一片的车内,方乔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无声无息的,泪流了满脸。

她庆幸自己没有圣母心,没有所谓的不自私为了顾凛好,就放弃他。

有一辆车经过,车前灯明灭的呼啸着,将黑夜吹走一顺。

方乔看见顾凛望向自己的方向,在对着她笑。

她推开车门,踩着残存的,破碎了一地的光,跑向他。

顾凛的眼霎时间仿若看到了本不属于这个时间的黎明。

幻梦成真,世界明朗。

就在这一刻。

他说:“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