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仰摔在地上,衣袖在翻滚间被地上的树杈划破,胳膊上破了个鲜红的伤口。

他浑浑噩噩着,下意识摸摸臀部,不忘瞪着薛琅。

“为什么每次碰到你都没好事……”

陈盼惊呼道:“郎君你的手臂流血了!”

曲仰一听“血”,就颤了一下,胡乱摆着手,“这么点血我还不至于……”

话音还没落,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于是空气中,只留下站着的四个人。

谢英韶先茫然问道:“只是手臂伤,曲郎为何会突然晕倒?”

薛琅已经没闲心管这些了,他走向云微,定定看着她道:“郡主,我刚才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

云微让陈盼搀扶住曲仰,然后仰起头,对他正色道:“以后我们先不要见面了。”

薛琅脸一白。

紧接着面上就浮现出薄怒之色。

他脸蓦地冷了下来,唇角的笑意也收了,只有眼中仍带着血丝,冷冷看着云微。

“郡主,你以为生的美,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那你就错了,我薛成璞绝不是会倒贴别人的人!”

说着,他也忘了和谢英韶的对决了,直接离开。

于是又只剩下谢英韶一人独自尴尬在秋风中。

“郡主,你和他……”

云微打断他道:“詹事,可否帮我的婢女扶一下我阿兄?”

谢英韶知道自己和云微绝对算不上朋友,他不好多问,于是听云微的话,扶着曲仰起身。

云微则去见了徐太后。

徐太后在祭坛前站了半日,早已身心疲乏。

云微和她说了自己的目的,她问云微,“为何突然要回府?”

云微道:“总在宫中,就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说的含糊不清,可云微知道,徐太后会自己脑补出这个理由。

果然,徐太后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嗤笑了一声。

“你又不是医工,我还能指望你帮我治病不成?”

她在讽刺天子自作主张。

天暗前,一行人顺利回到皇宫。

云微让陈盼帮她收拾行装,又嘱托她道:“假如你在宫中听到我乳母的传闻,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陈盼连连点头,眼中有着亮光。

她很高兴,自己能够为郡主做些什么。

云微心中轻叹,陈盼安静、温和,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多嘴,可是却是多嘴的人最喜欢的倾诉对象。

这一世因为她的介入,陈盼没有被赶出寿安宫,那个流言还没有被传开,一切都还在控制中。

除了曲仰。

云微上一世,对曲仰的记忆,完全停留在了崇敬和仰望中,又因为逝去的时光不断地美化着他的形象。

她能从上一世蛛丝马尾中隐约推断出曲仰不能上战场的原因。

可她还是没意料到,曲仰竟然会如此不适合。

他于武之一道,差薛谢二人远矣,再加上他的晕血症和过分的自信,哪怕曲仰是镇国公府和淮南曲氏精心培养的人才,云微也不可能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她以往平静无波的心情难得烦躁,没有坚/挺的家族人才的支持,因为这意味着她的计划被打破,莫非,她还是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这才是她无法以平常心对薛琅的原因。

为何她不是男子,她倒是愿意替曲仰上阵杀敌。

另一方面她又恨,镇国公如此粗心大意,他不在乎曲仰吗。

想到这里,她又心中一哂。

镇国公曲载元,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不在乎,更何况是隔了一房的曲仰呢!

于是觅香这夜,便又看到郡主舞剑。

絮风如吟,辉辉华树下,她长发高束,一身胡服,挥舞着没有开刃的长剑,剑光凛冽,目光比剑光更冷几分。

说是冷也不确切,那是一种极度的专注与沉静。

只是因为缺少起伏的感情,而显得冷淡如清泉。

觅香知道,郡主一旦遇到棘手的问题,感受到压力时便会放任自己舞剑。

或许情绪内敛的人,便是如此,总有自己独特的调节情绪的方式。

只是看她舞剑,觅香便晓得,郡主又遇到了难题。

她上一次看见郡主舞剑,还是郡主刚从皇宫回来时。

而这次舞的剑,旋转飞跃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尖锐、更激烈。

觅香看了许久,只觉得双颊发烫,心情不知不觉便随着剑尖起伏,似是被那舞剑之人俘虏。

忽然,月色下舞动着的人影停了下来,对影成双。

不知何时,束发的丝带飘落,她长发在风中披散,又如墨般融化,额顶美人尖上垂了一瓣淡粉合欢。

皎皎明月间,冰雪般的肌肤泛着玉般润泽的光芒。

她眼神渐渐从放空中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再看长剑,剑身如木栖,精准穿过朵朵玉莲花。

觅香呆了片刻。

“没有什么好怕的。”云微眸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

她声音虽轻,却有万钧之力,

幢幢灯影,女童跪坐在案前,手中攥着一只细毫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一只百灵鸟冲了进来,叽叽喳喳,声音清脆。

薛昀眼睛一亮,“是阿兄回来了吗?”

话音还未落下,门倏地被推开,薛琅进来后,慵懒靠在门畔,笑容深深,问道:“阿昀今日听话了吗?”

这是兄妹二人的习惯,不管多晚,薛昀总要等到薛琅回家才会睡下,薛琅回府的第一件事是要见薛昀。

“阿昀当然听话了,但是阿兄你不听话了!”

薛昀从坐榻上起身,蹦蹦跳跳走了过去,“阿兄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薛琅一把把她抱起来,于是那浑厚的酒香便从他身上传来,让薛昀皱起了小鼻子,一脸嫌弃。

“阿兄,你躲开,不许熏阿昀——”

“我听阿陶说,你又吃了不少糖。”

薛昀一脸心虚,却否认道:“阿昀没有骗阿伯,阿韵没有骗阿伯偷吃架子上的糖。”

薛琅也没闲心计较了,他只是想让眼前这个小家伙快速闭嘴。

灯影下,他眼中有着深深的疲惫,唇角虽然带着笑,可那笑不在眼中。

与其他醉起来发酒疯的人相比,薛琅酒品极好,不是细心或者熟悉的人,甚至看不出他喝醉了。

他只是不论情绪还是行动,都比正常情况下慢半拍。

薛昀感觉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就有意哄哄他。

“阿兄,你看我刚画的。”

她让薛琅去看她的作品。

薛琅抱着她,一脚深一脚浅走到了案前,走的薛昀心惊胆战。

然后薛琅看到了她的新作。

一张美人图,只是其中缺少五官,面部一片空白。

薛昀兴奋道:“阿兄,我是不是进步了。”

薛琅敷衍道:“对啊。”

薛昀不高兴,揪着他袖子,不满道:“你看看啊,教教我眼睛该怎么画,鼻子该怎么画……”

薛琅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淡淡道:“你这额头就画的不对,这里……”

他指了指额顶,“要有个发尖,然后这里,眼尾要上挑一点,似挑非挑,模样要像个桃儿心……”

薛昀抽出另外一张纸当草图,根据薛琅说的描了描,“是这样吗?”

薛琅看了一眼,摇摇头,“差之远矣。”却又不说差在哪里。

薛昀恼了,“阿兄,你不是说要教我画美人图吗!”

薛琅乜了她一眼,眼中笑意忽而更深了,再往深处瞧,便是自嘲。

“我哪里会教你画美人图,我只会画骗子……”

他喃喃说着,薛昀再去看他时,只见他靠在墙壁上,昏昏睡了过去。

长街冷夜,风凉星垂,一道幽风穿墙而过。

中书令府,守在女郎门前的一名婢女朦胧地睁开睡眼,只见四周一片昏暗,唯有鼻间残余着靡丽的香气。

她头脑昏沉沉,隐约觉得不对,再看周围几个共同守夜的婢女,早已全部昏睡过去。

理智告诉她要起身去看门里的娘子是否还在安睡,然而她却不可自制地又陷入梦乡,失去意识前,还在想,就算娘子偷跑出去也无妨,还有侍卫在把守着。

她哪里知道,看守着这处院落的侍卫婢女,早就被女郎小心翼翼地全部放倒了。

女郎小心奔跑在夜风中,面对着堵住她的一堵两人高的墙,她咬了咬牙,系住裙摆,搬来石头垫在脚下,试图攀爬过墙头。

然她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想要骑到墙上时,一个不慎,整个人就直直跌到了墙外。

她惊呼出声,几乎已经能预见到那痛苦。

却在这时,落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郎!”谢蕴容惊喜道,她搂住他脖颈,低低哀求,“快带我走,陆郎,阿爹硬是要我嫁给太子,可我只爱你一人……”

“我的小容儿,你何必如此,当太子妃,不是玉京每个贵女都希望的吗?”男人的声音磁性又温柔,几乎能让人溺死在那宠溺的港湾中。

“我不!——”谢蕴容发出哀鸣,“陆郎,我求你,不要放弃我,让我跟你走,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得到快乐!”

“是吗?”男人从喉间发出愉悦一笑,似乎得到了十分满意的答案。

他转过身,一身猎猎黑袍,几乎融化在黑夜之中。

而在月色下,他五官鲜明似火,浓烈又灼眼,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桃花眼,璀璨若星辰,细看起来,又有无尽的温柔蕴藏。

多情又风流的陆郎君,让整个玉京的贵女们又爱又恨。

爱他温柔体贴、俊美多情,如毒药般让人上瘾。

恨他的温柔是属于所有女郎的,没有一个贵女能独占他,哪怕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不成。

当他眸光深深专注于一人时,没有一个贵女能逃脱那情爱织成的艳网。

谢蕴容痴痴望着他,“我不要入宫,我要和你一起走……”

陆攸年怜惜地抚过她唇间,可怜的女郎啊,她还太单纯,一遇到情.爱便被淹没,压根不知道,男人无情起来,有多么可怕。

“像鹤儿,就一心想要做太子妃,你说你不想当太子妃,我可不信……”

他虚虚实实,让女郎更加无法自拔。

“我不是清湘郡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几乎想要把心肝剖给他看!

陆攸年桃花眼中略过一抹浓重的笑意。

“是吗?那鹤儿,可真是辜负了,我那么疼爱她……”

他咬字咬的轻,语气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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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观感不适,先剧透一下,陆攸年不是害薛昀的凶手,他在感情中很渣,但还算不上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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