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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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四个身份,嗯?一个人,突然消失,没了身份,就像从来都没在这世上存在过,操作起来比前者要简单很多。信不信我马上找人给你开个死亡证明?”
褚斌的额上青筋暴起,指尖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话,却咯咯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来。
“从昨晚进来,审你的人就一直没换过吧,知道为什么吗?”景澄捡起不知是谁落下的半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当然是因为赵队和景良辰最紧张自己咯,景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那浅笑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像是暗藏杀机,“你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消失起来才比较容易彻底。”
那烟戳在褚斌的唇间犹在扑簌簌颤抖。
景澄不吸烟,自然身上也没有带着打火机的习惯,他四下了看了一圈,“抱歉,没火。”
“也许,你可能不会让情况严重到那个地步……想好了的话,等会儿来了人就好好交代,听说过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减轻处罚吧?”
景澄站起身,仍旧提着刚刚的文件夹,“有一样东西别忘了给我,你登陆圣堡的账号和秘钥,要快。记得等会儿谈话前,好好跟他们提提条件,比如先来份牛肉拉面,要根儿好烟什么的……”
褚斌:“……”
他好整以暇地往外走,在门口碰到了结束中场休息的赵队和景良辰,俩人眼里都挂着血丝,见着景澄均是一脸诧异。
景澄向赵队端正地敬了个礼,然后将笔录夹往景良辰怀里一拍,“赶紧问吧,问完了好回家补觉。”他又朝刚刚守在门口的小警员一抬手,“记得开监控,程序合法很关键。”
二人:“……”
景澄站在单向玻璃另一侧的监控室,眼看着赵队和景良辰配合默契地表演威逼利诱对口相声。面对艰苦卓绝地眯了一觉便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彻底交待的犯罪嫌疑人,俩人硬是把浑身错愕都严丝合缝地给压下去了。
褚斌交待到最后,实在没话可说了,到底他也只是个依靠开枪杀人赚钱的技术型人渣,好容易找到门路上了个高科技平台还第一单就把自己折进去了,乱七八糟地交待了一大堆,其实连委托人是猫是狗他都说不出来。
“警官,警官,我真不知道刚才那是,那是……程局家的……要不然这活儿加价十倍,哦,不是,再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接啊……我可什么都说了,这算重大立功表现吧……”
景澄隔着玻璃紧紧蹙了下眉,这画风跟电视剧里的冷血杀手实在差太远了,说好的炫酷拽呢,那一脸怂出翔的表情真是半点职业精神也没有。
当然,听见对方这么说,脸色更加难看的就是景良辰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朝着镜面玻璃瞪了一眼,屁股上好像瞬间长出一排钉子,没多会儿就找个借口溜了过来。
景良辰将一张便签纸塞进景澄手里,“你要的!”
“我说那孙子怎么交代得这么痛快呢,你吓唬他了?!回头我还得在看守所给他找一单间供起来,你是不是嫌自己麻烦少,要不然登报公开一下你和程局的父子关系好了!”
“看守所也就算了,回头他到了监狱,我上哪儿给他找单间去?你信他吓一吓就闭严嘴巴不往外说?还是让我现在就去把他舌头割了?”景良辰简直一头包,乌青的眼圈里挂着血丝,“我看还是把你关起来比较省事儿!”
他刚将一支烟抿到唇间,便倏地被景澄抬手抽走了。
景澄捏着手里的关键信息,迫不及待要回去钓鱼了。“可能会麻烦一段时间,也不会太久,他这种心理素质绝对不是老手,但技术还不赖,我应该不是他的第一个活靶。好好挖挖,他手上一定还有人命,所以,凑个斩立决应该不是很难。”
他拍拍景良辰的肩膀,“重大立功表现那就是逗他玩,他信你也不信对吧?”
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景良辰瞬时觉得自己被噎饱了,这绝对是他姑父的亲儿子,爷俩都一个路子,又狡猾又凶悍,成天强调纪律规则,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他们!
差点儿迈出门去的景澄突然又转了个身,“对了,那个褚斌被抓的消息先压好了,对外继续排查着,买家应该还不确定他到了咱们手里。”他抖了下手里的便签纸,“我这就去联络买家再给个机会,好拿尾款的。”
景良辰:“……”
本来景澄还不确定自己这招在他们职业杀手圈儿里是不是有点儿贱得不要脸,刚刚褚斌招供的那一幕反倒让他觉得这样实在没什么。
淘宝买个东西出现质量问题,客服还亲呀亲地巴巴给退换货呢,他这一枪没要命,就再补一枪呗,总之服务到位就行了,事成之后尾款收个九折也不过分吧。
只要能跟买家接上头,运气好的话,也许很快便能面基一下了。
景澄坐在电脑前,看着被自己抛出去的鱼钩,双目闪出志在必得的冷光。是你吗,倪焰?是的话,那我们就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晚,但长度还可以,周末嗨皮!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08)
下了手术,倪澈故意拖沓着换衣服洗手,等一干人都走光了,才最后出了手术区。
显然昨天内内那一句石破天惊的临终遗言已经毫无悬念地入选了本院近期十大热议话题,大家又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儿讨论,只好由她善解人意地离人家远点儿,予人充分的八卦空间。
倪澈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沿着连廊慢悠悠地往食堂走,忽地一条手臂挂上了她的肩膀,朱晖那张喜庆的脸从身后探过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心情受影响了?”
“没,只是别人都在猜,就我一个人知道真相,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而已。”
朱晖见她还开得起玩笑,心知这事儿不算大,就接着说,“你家童潜,一上午跑来麻醉科的门口晃荡好几次了,这颗软软的少男心你可悠着点儿虐,啧啧,含苞待放霜雪催啊——”
倪澈哂然,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童潜,“找我有事儿?”
那边一阵沉默,倪澈以为是楼里信号不好,移动脚步换了个位置,却又明明听得见对方深沉的呼吸,“童潜?”
“呃,我,你,你现在住院楼吗?”伶牙俐齿的一孩子居然结巴上了。
“我在。”
“那你看窗外。”
窗外?倪澈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走过去,“窗外怎么了?”还不是照旧的一片绿地停车场,午后阳光正炽,小公园里一片蝉鸣,也没什么人影。
“喂,这边这边,快过来!”朱晖趴在另外一侧的窗口,挥着胳膊招呼倪澈,一脸亢奋。
倪澈走过去,顺着她让出的最佳视角望出去,只见阳光下,少年仰着脸正朝朱晖飞舞的双臂望过来,一双黑亮的眸子瞬间捕捉到了倪澈的身影。
童潜穿着白大褂,怀里捧着一束硕大的红玫瑰,衣白如雪,花红似火,映得一张面孔格外鲜活。
“倪澈——倪医生——我喜欢你——”童潜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减速通行想多看他几眼的路人干脆就停了下来,正值午休时段,住院楼前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很快就不远不近地绕着童潜围了一圈。
“我的天!这小孩儿真带劲!”朱晖扯着倪澈的胳膊激动地晃了两下,“你打算怎么办?多少有点儿感动吧!要是你拒绝他,我都想哭了。”
怎么办?倪澈翻身靠在墙上,避开了外面万众仰望的视线,眉心紧紧蹙在一起,还嫌她麻烦不够大吗?
童潜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是没有觉察,只是碍于彼此的同事关系,以及童潜一直以来对她有分有寸地照顾,倪澈不想伤他,也觉得弄僵了见面不好看,以为三个月一过人转走了,时间一长,他那点旖旎情愫也就都冷静下去了。
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爆发了。
这会儿走下去,站到他面前,说句对不起拒绝他?还是干脆就当没看见,该吃饭吃饭,该上台上台?
踌躇之际,楼下人潮横生异动,一双双视线又被从五楼的窗口扯了回去。
一名红衣女孩利箭般洞穿人墙,快速走到童潜面前,一把夺过那捧巨大的花束。童潜没有防备,怀里的花被她抢了过去,随即又被女孩一掌推在胸口,脚下不自主地向后趔趄了几步。
没等童潜发作,女孩迎着他看神经病的眼神连珠炮似的诘问纷至沓来,“你不是说要永远爱我保护我吗?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字字铿锵,如泣如诉,成功上位小剧场女一号。
瞿美景扫了眼童潜左胸上的名牌,嘴角一沉,泪盈于睫,“童潜!我们幼儿园就在一起玩了,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说长大了要娶我!小二十年的感情是闹着玩的吗,你说变心就变心,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为了你,千里迢迢跑来鲸市找工作,跟你一起租地下室住,吃五块钱一碗的清汤拉面,为的是什么?
我父母对你那么好,宁可自己吃糠咽菜都要省钱帮你买书买电脑,你答应过他们什么,不是说一辈子都会好好照顾我孝敬他们的吗?
呜呜呜,嘤嘤嘤——”
“你——”童潜一脸懵逼,眉头抽搐,急火攻心地看清了眼前人,刚要发作,就见这姑娘两眼一闭朝他晕了过来。
事发突然来不及考虑,童潜医者仁心地下意识便抬手接住了她。
围观群众一派了然,各自脑补了一出陈世美和秦香莲的二十一世纪版本,没啥新意,怏怏离去。
倪澈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眉眼嘴角都弯出笑意,跟朱晖对视了一下,“大家都记得陈世美和秦香莲,好像没人在意那个什么公主姓甚名谁,哦?”
朱晖又扫了一眼楼下抱在一块儿的俩人,如遭雷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没听说小铜钱儿有这么个青梅竹马啊?诶你这样幸灾乐祸似乎也不太好吧……”
童潜蹲在地上,恨恨地瞪了一眼睫毛扑簌簌抖动的瞿美景,两手一松,任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他花也顾不上捡,抬头朝五楼的窗口匆匆看了一眼,哼一声甩手朝住院楼里走去。
瞿美景起身拍拍灰追了过去,“喂!谁让你先挖我哥墙角的,就凭你也想追我嫂子,知道他俩什么感情吗,不自量力!”
童潜不理她,拐进步梯间,一步两级地朝楼上跑去,没一会儿瞿美景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经过倪澈身边,童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作势要走,倪澈迟疑拒绝的空档,瞿美景噼里啪啦地追了上来,一掌劈开童潜的手隔在他俩中间,“你干嘛,人家不搭理你你还想动手动脚地硬来吗?”
朱晖看见小青梅追上来,第一反应是她可能会对倪澈动手,新闻里的原配不是都这么干的么,即便不伤人,在院里大闹一场也实在影响不好。
“冷静冷静,大家冷静!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却不想画风一转,小姑娘攀上了倪澈的胳膊,又亲热又乖巧,挑衅地瞪视她的小竹马,一派姐妹齐心斗渣男的架势。
童潜涨红了脸,闪开视线,转身要走,被倪澈叫住,“等下!”她推了推瞿美景,“是她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
“你凭什么替她?你是她什么人?”童潜沉着脸,显然还在介意“嫂子”这个称呼,余怒未消地回瞪瞿美景。
没等俩人再开火,倪澈一手扯着一个,带小孩儿似的往外拖,“不许再闹了,我请你俩吃饭,快点儿,我下午还有手术。”
直到三人转过走廊,朱晖才喃喃道,“什么情况,谁敌谁友?这是要疯吗?”
***
倪澈点完菜,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看看左手边的童潜,再看看右手边的瞿美景,一个横眉冷对,一个杏目圆睁,“咳,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哦对了,你俩正好同岁,还都是白羊座,应该,很谈得来?”
“童潜,我知道你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想替我解围,不过我这人不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她低头看了眼嗡鸣的手机,“所以,你们两个有点误会,慢慢吃,慢慢解释,我得赶紧回科里一趟。”
眼看和事佬就这么相当不负责任地走人了,童潜随即站起身,不屑地瞟了眼已经开始拎着勺子盛汤的瞿美景,抬腿就走。
“喂!”瞿美景端过原本放在童潜面前的餐具,帮他也盛了一碗汤,“这就生气了啊,不至于这么小气吧,算我误会你了还不行吗?我不知道你是想替倪澈解围,对不起呗。”
童潜脚下一顿,他这人教养好,惯于与人为善,道歉服软对他来说总能取得最佳效果。瞿美景一句对不起,他眼里的火气消了一半,转过身来正看见她递过来的那碗汤。
“以汤代茶,跟你道歉还不行么?”瞿美景很有诚意地双手捧着,杵到他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一双虔诚认错的眼睛,童潜也不太再拉得下脸去。他单手接过汤,重新坐回去,将汤碗放在面前。
“你哥是谁?”
瞿美景慧黠一笑,掏出手机翻了张照片出来。
这是一张她在帮忙找手铐钥匙那个早上偷拍的景澄和倪澈的合影,两人并立于微熹的晨光之中,淡色朝阳为他们勾勒出柔和身影。
景澄像是在对倪澈说着什么,转过头来露出大半侧颜,倪澈也微仰着头在听他说话。
即使映在镜头里,也看得出两人彼此间深情的对视。
他俩牵着手,重点是,腕间还锁着一道明晃晃的镣铐,仿佛坚不可摧,再无人力能把他俩分开。
童潜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看了一阵,面色渐冷,垂下眼眸将手机还给瞿美景。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倪澈吧?”瞿美景试探着问,“实话跟你说吧,除了我哥,谁喜欢她都没戏的——”
童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哥是天神下凡,真龙转世?这世间就再找不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别人我是不知道,但在倪澈心里肯定是这样啊。她十六岁就跟我哥好了,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还变心的吗?”
“少骗人了,倪澈刚回国还不到半年,她在美国至少读了六七年的医学院,难道你哥这些年也在美国当过警察?”
“所以呀,分开那么久她都没忘记我哥,正说明是真爱啊!”
瞿美景不屑地摇摇筷子,“唉说了你也不懂,男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俩之间那是过命的爱情,不是你这种傻不拉几的表白就能撼动的,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不就是倪澈救过他一命吗?”童潜想起景澄被轻生女踹下楼那次,倪澈死命拉住他,“我们当医生的,哪个没救过几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