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迎进屋,看到了坐在贵妃榻上正在抓挠自己胳膊的李娜阿姨,她披头散发,脸上泛着很不正常的红晕,胳膊上已经被她抓出了无数道鲜红的血印子。

我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都跟着她皮疼。

“你终于来了啊,快,过来阿姨这儿坐。”李娜阿姨朝旁边挪了挪,示意我坐过去。

我朝过看了一眼,他们家的沙发是深咖色的布艺沙发,此时李娜阿姨旁边的位置上全是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从她那抓挠的动作来看,应该是皮屑无疑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假笑,脚下却未动半分,“呵呵,没事儿的阿姨,您别跟我客气,我还是先看看您的胳膊吧?”

李娜阿姨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尴尬地笑笑,很不自然地腾出手去拍沙发,把上面的皮屑都往地上扫。

看着那些白色不明物体在她的拍打下瞬间飞散到空气中,我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大伟见状,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跟李娜阿姨打招呼。

自我介绍过后,便走过去让李娜阿姨伸出胳膊给自己瞧瞧。

李娜阿姨伸出两条满是血棱子的胳膊,泪眼婆娑地哭诉,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出去玩一趟,回来就得了这个怪病,本来想给带她的领队打电话问问,但是她在团上跟那位领队闹得不大愉快,只能作罢。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导游领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还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可是我们去芭城那天,他们就在大巴上卖起了自费,呵,我真是长见识了,那叫一个软硬兼施!而且他们那价格真是张口胡诌,看三个秀,一个什么泰式按摩的加钟,竟然跟我们要三千块钱。”

大伟边听边仔细盯着李娜阿姨的胳膊,我也凑上前,躲在他身后朝那两条胳膊看去,只见除了鼓起的血棱子之外,上面还有很多蜿蜒的小鼓包。

乍一看就像是鼓起的血管,但是就算在大臂上勒紧一个橡皮胶管也不可能鼓出那么高来,怎么说呢,就有点儿像皮肤下面埋了很多条肥蚯蚓。

而且那些鼓起的地方,还在缓缓移动,就像是那些肥蚯蚓在李娜阿姨的皮下蠕动一般,看上去特别瘆人。

我继续接着李娜阿姨的话茬,“那你们做自费了吗?这个很普遍,去T国的团没有不做自费的,其实吧,好玩的项目都在自费里。”

李娜阿姨说:“做了呀!但是肯定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的。唉,我一看他们坑人第一个就不愿意了,明确告诉他们说我们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自费购物都是自愿的,我们都有权不参加!”

她说的义愤填膺的,就好像自己是个正义使者的化身一样。

我憋着笑。

这李娜阿姨难道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在我面前说这些她礼貌吗?

大伟看完,示意她可以先收回胳膊,李娜阿姨又是一顿狠挠。

我看着,她挠的部位就是那些鼓包的地方。

趁着老李叔叔去拿湿毛巾给她擦,我又问:“阿姨,那你们后来为什么又交自费了呀?不是自愿的吗?你们完全可以不参加呀。”

“可不是吗?!”李娜阿姨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边挠边叫。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团上其他人也被我号召着坚决不交!可结果一到芭城,你猜怎么着,那导游直接就把我们扔到酒店大堂了,说什么旅行社和他们地接社之间有些团费纠纷,要先去解决一下。我们在大堂里干等了四个多小时啊,那导游压根儿就不见人影。最后客人都闹腾开了,那领队才松口,我们把自费交了导游才能回来。”

说到这儿,李娜阿姨气得直咬牙,说:“真是人在异乡不得不低头啊,要是在国内,我早就买张机票回来了,切,哪会受制于他们的威胁呀,那领队当时还一脸无辜相,真是,装给谁看呢!”

我和大伟对视一眼,面上都是浓浓的不耐。

我妈看不下去了,开口替我们这行辩解,“李娜呀,差不多行了啊!人家导游领队都是高危行业,而且说不定带你出去还得倒贴钱呢!我们家圆子也是干这个的,她每次上团,我在家天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出个什么意外。这不,前两天M城发生BAO炸事件,她当时人就在T国呢。”

李娜阿姨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立马开口找补:“那是当然,我说的也只是极个别的导游领队嘛,呵呵,圆子呀,阿姨可不是在说你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碍于我妈的面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心里的火是蹭蹭往上冒。

李娜阿姨这种客人我几乎团团都能遇上,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交的团费连来回机票都不够,心里怎么就没数呢。

现在的网络媒体都很发达,舆论都是一边倒,全说旅行社黑,导游黑,但市场大环境就是这样,报廉价团的人难道就真想不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吗?

我转了转脖子,堆起假笑,“阿姨呀,钱花都花了,您就别不高兴啦,出去玩不就是图个乐嘛。”

“哼,你是不知道啊,自费我们都花出去了三千了,结果购物的时候又逼着我们买东西!我们那导游竟然狮子大开口,说什么,不买够三千块就不放我们出来!我跟你说呀,我是抵死不从,一分钱都没有花,哎,他说买就买呀?要是好好跟我说道,别说三千了,我看上了三万我也花,但就冲他那态度,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往外掏的!”

说着说着,李娜阿姨情绪更加激愤,手下挠着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那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滋啦滋啦的往下划拉,指甲所到之处,鲜红色的血液就往外渗。

她抓着抓着还要继续骂。

突然!

一个深红色的伤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冒出了一个头来。

李娜阿姨也摸到了,看了一眼直接吓得尖叫出声,指着自己的胳膊大喊:“这,这什么玩意儿啊!啊?!”

大伟俯下身看了一眼,突然转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李叔叔,问他:“您家里有镊子吗?”

老李叔叔像是刚晃过神来,啊了一声就急忙点头:“有,有,我去给你找啊!”

说完,便急忙起身进了里屋。

看着吓到哭出声来尖叫连连的李娜阿姨,我怎么也可怜不起来她。

当初要报廉价团的是她,在团上咄咄逼人挑事儿的也是她,这回都回来了,她还要把人家导游领队骂的狗血喷头。

搁谁谁不生气啊!

尤其是领队,离开家人朋友跟一群处处防着自己的陌生人共处一个礼拜,一分钱不赚那不是闹着玩吗?

老李叔叔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尖头镊子递给大伟。

大伟接过,一手拉住李娜阿姨的胳膊,用镊子上的尖头小心翼翼地夹住那个血痂上冒出头的黑色东西,然后轻轻往外拉扯。

李娜阿姨疼得乱叫,不过她还算是有素质的,骂人不带脏字,叫出来的也没什么脏话。

只不过那凄厉的惨叫声还是让我起满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偷偷瞥了眼我妈,她早就躲到客厅的角落里,压根儿都不敢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