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扶苏的高喊,吞日的天狗似乎受到惊吓,只能将太阳一点点吐出来。

“快看啊,太阳又回来了!”

“陛下!”

凡是听到扶苏高喊的人,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看扶苏,又看了看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太阳,强忍着双眼的刺痛,放声大喊:

“陛下!”

渐渐地,呼喊之声由近及远,所有跪倒在地,磕的满头是土的公卿大臣,勇将悍卒,齐刷刷的抬头看向扶苏。

他们看到了一个剑指苍天的高大身影,看到了就连苍天也要屈服与他的那个男人。

那是大秦的皇帝,是他们的皇帝!

“陛下!”

先是台上的礼官、台下的伶人在喊,继而远处的公卿大臣也在喊,受到感染,以及目睹了神迹的甲士们也在喊。

声音或大或小,或苍老或矫健,或尖锐或粗犷,乱糟糟的糅杂在一起,但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一样。

“日复重生,天命在秦!”

当扶苏再次厉声高呼的时候,太阳的光芒渐渐地完全透露了出来,天地复明,好像刚才的日食没有发生一样。

而跪在地上的人,则如痴如狂的看着依然剑指苍天的扶苏,再次扯着嗓子高呼:

“天命在秦!”

“天命在秦!”

……

扶苏收剑入鞘,眼神扫过脚边匍匐着的,面如死灰的公子高等人,嘴角扬起微笑。

虽然他们心中也许并没有觊觎帝位的想法,或者说这个想法被他们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敢在夜深无人之时畅想一番。

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这个最美好的梦,已经伴随着这一跪,而永久的破碎了。

呼,装逼成功,接下来就到了分蛋糕的时刻……扶苏目光向下,掠过跪在地上齐声高呼的人群,盯着那一群头戴儒冠的儒学博士。

为了筹备这场政治秀,在咸阳城以及天下郡县散布‘天命重启’论的,不仅仅有阴阳家,还有世之显学的儒家。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在今天这场政治秀结束之后,秦国掌握的官方舆论,将会和儒家掌握的民间舆论一起,将天命在秦这一套说辞,用最快的速度啊传遍天下。

天命重启?

嗯,重启了没错,可天命又一次选择了秦国,选择了秦国的皇帝!

任何心怀叵测,意图造反之人,都是在逆天而为!

至于儒家就此崛起的问题,扶苏虽有些担忧,但却另有制衡的方法。

比如大秦高等职业专修学院就是一个试点。

同样掌握着‘天命’、‘鬼神’理论的墨家,在扶苏两不相帮的情况下,至少可以和儒家大战个三五十年的。

至于再往后,嗯……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呵,开玩笑的。

大不了再开设几所学院,比如大秦理工、大秦国防、大秦文法等学院,从中挑选优秀的毕业生授予官位,避免一家独大。

嗯,发动学阀斗学阀……

皇帝在最高处做裁判,棒打出头鸟!

其实扶苏对于先秦事情的儒家并无恶意,很多时候给孔老夫子招黑的,是宋朝改良,明清发展壮大的程朱理学。

在这一时期,无论孔、孟都是试图培养有理想的‘打工人’,‘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统治者不靠谱,就回家种田生娃,教书育人。

大约是在秦朝灭亡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法家之道太过分了,嗯,至少明面上不能这么无情。

于是就有了汉朝的‘王霸之道、内法外儒’,说白了,就是用儒学的道德观编织一条绳子,一头攥在皇帝手里,一头拴住法家这条‘恶犬(酷吏)’。

到了宋明,在腐儒们的改造下,绳子莫名的拴在了平民的脖子上,勒一下不仅能让平民少吃点,甚至还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当然了,稍微松一松还能获得‘仁宗’‘贤主’之类的称号。

好用到不行!

到了我鞑清,就更加了不得了。

华夷之辩神马的就不提了,帝王师、帝王友神马的也别想,跪舔半生,求一‘奴才’而不可得!

所以才有了‘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

嗯,冷知识,后世里花式投降的‘衍圣公’家族,其实是元朝钦点出来的小宗,就是第五十三代衍圣公孔思晦。

…………

章台宫,高大巍峨的正殿。

迎秋之礼已毕,犒赏军队的事情也已经做过了。

至于给武臣讲授兵法之事?

虽然扶苏已经把尉缭、韩信等人讲述,李承、陈婴等人润色的演讲稿背熟了,但现在这件事情可以缓一缓。

此刻在正殿之上,伴随着雅乐的最后一个章节,扶苏撩起袀玄下拜,在帝座之上坐定。

一名御史从角落里急趋殿中,躬身而拜后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扶苏看了一眼张苍,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妥了……扶苏以目示意一旁的谒者,示意让他接过御史的奏疏。

俄顷,扶苏合上奏疏,阴森森的问道:“是何人指使你弹劾右丞相的?”

那名御史顿首再拜,挺直腰杆说道:“回禀陛下,并无人指使臣这么做!臣乃大秦御史,头戴獬豸之冠,自然要尽自己的职责。”

他看了看远处一脸艳羡的同僚,以及满脸疑惑的右丞相冯去疾,旋即侃侃而谈:

“此次天日之变,虽是天象,但却为人祸!自大秦一统,北击匈奴,南平百越,建长城,修驰道,盖帝陵宫舍无数,天下怨声载道,黔首不堪其重!”

“此皆是丞相未尽人臣本分,劝谏先皇帝之过!天象示警,昭示朝中奸佞!”

转折的真他喵生硬,差评……扶苏心中吐槽,神情肃然,一言不发。

见到扶苏不表态,一些公卿大臣顿时隐约猜到了什么,静静的等待着最终结果。

片刻后,御史说完退下,整个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一些人幸灾乐祸的看着面无表情,但后背湿透的冯去疾。

但更多的,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冯去疾沉默片刻,有些昏黄的眼睛死死瞪了冯劫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旋即颤巍巍站起,解下腰间相印,缓缓上前。

“天象有变,乃老臣失德!臣愿辞去丞相之位,乞骸骨还乡……”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