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大街上空空荡荡,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空旷的大街上不时奔过一队队禁军和步军营军卒,半个时辰前,东西两城开始戒严,随着礼部右侍郎李清家宅被禁军查抄,一场清洗朝堂贪腐官员的行动开始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隆治帝打算放过礼部不与清理的,可惜偏偏有人自己为头硬,李清收了女真人的钱财帮老奴上奏本请求回辽东都司处理军政,好死不死撞到了枪口之上。

经过近半个月的查探,宫内早就有了一份名册,禁军还有步军营的军卒全是按册抓人,随后又根据审问出来的口供抓捕牵涉官员,仅仅半个时辰就有近百名官员被抓,其中郎中以上官员有二十余名遭到了抄家。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随着口供的不断增加,形式开始变得严峻起来,牵连的官员越来越多,各部衙清理出来关押这些犯官的屋子已经快不够用了,就连杨涟、刘恭二人都开始劝阻隆治帝不能再扩大了,否则就要影响朝廷正常运转了。

兵部大牢,来虎被捆绑在刑架上,上身脱得只剩下白色内衣,面前摆放着各种刑具,牢房正中间站着一位身着千总官武将袍服的男子正冷眼打量着他,双眼中渗透出一抹阴冷的光芒,“崇山伯,您是自己说,还是要下官将刑具上一遍再说!”

来虎缓缓抬起头,眸中光芒一闪,淡淡道:“你一个小小的千总官没资格审问本伯,既然是梁国公和镇国公下的军令,让他们来!”

“呵呵。”

孙绍祖嗤笑出声,一点都没客气直接道:“叫你一声崇山伯是给你脸面,你以为你还是朝廷的武勋,呸,你现在是朝廷的重犯!知道你是什么罪么,勾结异族偷盗国之重器,这是死罪!”

说罢,笑了笑,“今儿给你透个底,这兵部大牢你肯定是出不去,你犯的事情太大了,不过陛下仁慈,只要你交代出勾结的官员,可以网开一面赦免家眷,不会流放,只是抄没家产而已,活着就好!!”

来虎也不再说话,孙绍祖等了半晌,面色阴戾起来,冷声道:“看来崇山伯是不打算给下官一个面子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下官无理了!”

说罢,转头对一边站着的狱卒冷声吩咐,“来人,给崇山伯松一松筋骨!”

旁边的狱卒听令,拿起鞭子准备上前用刑,来虎默默地盯着慢步上前的狱卒,那狱卒在来虎威严的目光下竟然后退了一步,孙绍祖见状一把夺过其手上的鞭子,一脚将其踹开,抡起鞭子照着来虎身上抽去,一鞭两鞭...来虎一声不吭,倒是将孙绍祖累得够呛。

“大人!”

那狱卒伸手接过孙绍祖手中的鞭子,欲上前继续行刑,乎听孙绍祖开口,“真是死鸭子嘴硬!”

缓了缓,又道:“行,您是条汉子,下官佩服!”

说着,又大声道:“去,拿拶子来。”

“拶子?”

那狱卒迟疑道:“大人,这是兵部大牢,没这个东西。”

孙绍祖脸一沉:“去找。”

说完朝地上吐了一口,“好好想一想,老子先去审问你的同党。”

兵部大堂,贾琦和牛继宗在厅里坐着喝茶,不时有官员前来汇报大牢里拷问的情况,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堂上的两位被扔进大牢进行拷打,原本安详的午后被突然来到的禁军给打破了,数百名禁军包围了整个兵部衙门,不久又将兵库司在皇城东的工匠全部押进了大牢,随后那名梁国公带来的千总官开始按名册抓人。

原本大家还能静下心来认真做事,可是刚不久前,右侍郎来虎也被拿下了大狱,听说已经在用刑了!

“部堂大人。”

这时,一兵部官员神情慌乱地走了进来,“死,死人了!”

牛继宗脸一沉:“懂不懂规矩?”

“算了。”

贾琦一摆手,“说,怎么回事?”

那官员:“回国公爷的话,兵库司郎中、主事全部都死了,被活生生打死的。”

“怎么回事?”

牛继宗的眉头皱成一团。

那官员小心的望了望贾琦,“那个,梁国公带来的那位大人不相信两位的说辞,非要他们指出幕后主使,二人说不出,经不住重刑死了。”

顿了顿,又道:“如今正在给崇山伯上刑,狱卒从顺天府借来了拶子,现在正在笞杖。”

听了这话,牛继宗脸色阴沉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来虎都是朝廷册封的勋贵,没有陛下旨意私自用刑,这本身就是违了规制,如今更是用上了这些阴毒的手法,不免有些不满的望向贾琦,这人是贾琦的手下,他不好说什么。

贾琦:“行了,你下去吧。告诉孙绍祖,来虎不能死!”

那官员有些震撼了,迟疑道:“这,这个...”

牛继宗眼中闪过一道光:“还不下去!”

那官员:“是。”

牛继宗眉头一皱,“你在哪找的这么个极品!还有没有规矩了”

贾琦眯着眼笑了,“自己送上门来的。”

牛继宗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贾琦嗤笑出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牛继宗摇了摇头道:“你啊,算了,我也管不了你的这些破事。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件事情宫里可是盯着,无论如何来虎现在不能死。不然有的闹了。”

贾琦:“您老放心,就是拿把刀给他,他也不敢要来虎的命。他也是瞅准了咱俩坐在这才敢这么做的,稍等片刻,一会定有消息送来。”

正说着话,孙绍祖双手捧着一叠供状走了进来,“大帅,来虎招了!”

牛继宗忙问道:“怎么回事?”

“证据确凿之下,容不得他不招!”

孙绍祖将供状递给贾琦,“卑职审问了库部司的官员还有工匠,其中一名工匠扛不住全招了。据他所说,就是受兵部右侍郎来虎指使在兵库司主事的遮掩下将自生火铳零部件偷偷带出了工坊,之后再在崇山伯府将火铳组装起来。”

贾琦眉头一挑,“来虎没有灭口?”

“说来还有一桩风流韵事。”

孙绍祖笑道:“这名工匠却是来虎一名宠妾的族兄,所以...”

牛继宗叹息一声,“没成想崇山伯还是个性情中人。”

贾琦笑了笑,翻看着手中的供状,随后转手给牛继宗递了过去。

牛继宗摆了摆手,“我就不看了。”

沉思了片刻,“按规矩来吧!”

听了这话,孙绍祖直接说道:“大帅,卑职愿意领此差事!”

说罢,紧张地望着贾琦。

贾琦取出一面令牌,递给贾福道:“去传我军令,从左五营调一营兵卒与孙千总指挥。”

“遵命!”

贾福拿着令牌迅速去了。

孙绍祖大喜,他原以为会费很大的劲才能说服贾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他知道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不用范家的功绩自己就可以升迁游击将军,之后再有范家的功绩,自己再努把力,一个副将军职跑不掉的。

另外他可是听说了,来虎在宁远总兵任上收受了女真人的大量财物,这些朝廷之前可没有收缴,女真人的大方自己可是见识过的,说不得又能狠狠捞上一笔。

想到这,不免有些激动,对着贾琦躬身一礼,“多谢大帅恩典。”

跟着又给牛继宗施了一礼。

贾琦淡淡地笑了笑,略一沉吟,问道:“可知该如何处理崇山伯府?”

孙绍祖的心中早有腹案,连忙答道:“大帅放心,卑职懂得规矩。在圣旨到来之前先围了府邸,女眷全部赶在内院,男丁关押与前院,卑职会带人搜查书房等要地,财物登册。”

贾琦沉思了片刻,道:“你明白就好,记住了,不可造次,崇山伯虽说犯了国法,但是毕竟曾经有功于朝廷,对于家眷该有的礼仪还是要给的,还有,所有财物必须全部登记造册,不可私吞,否则出了事情不要怪军法无情!”

孙绍祖听的一愣,随即答应:“诺!”

贾琦挥了挥手,“去吧!”

从兵部大堂出来,孙绍祖兴奋的挥了挥手臂,脸上的喜悦再也遮掩不住,快步走出了兵部,翻身上了战马,对从老家带来的护卫说道:“诸位,立功的机会到了,随我前去查抄崇山伯府!”

众护卫轰然答应:“诺!”

孙绍祖带了十余名护卫赶往东城与征调的左五营军卒会合,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向崇山伯府赶去。

牛继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你放心?”

“无所谓。”

“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怎么说?”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给这个愣头青下套子!”

“看出来了!”

牛继宗瞥了眼放在茶几上的手令,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心思。怎么,有仇?”

贾琦:“我说我和他上辈子有仇,您信么?”

听了这话,牛继宗呵呵一笑,指着他说道:“你小子没个正经样,不说这个了。山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贾琦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我打算让李成贵去,他卡在副将一职上也是多年了。”

牛继宗沉默在那里,好久才又轻轻摇了摇头,“我看还是换个人吧。”

贾琦:“怎么,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牛继宗又轻轻摇了摇头,“冯泰至今还是个三等伯,原本他以为你会让他南下统兵。”

贾琦一怔。

牛继宗:“你不要多想,他没有来找我,更没有和我说什么。之前给老谢送行,秦勇请他吃酒,酒喝大了,说什么自己年岁大了,一旦有个意外身上的爵位是流爵不能传与子孙,请秦勇看在亲友之宜多多照看。”

“他是个老实人。”

贾琦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说实话,对于他和谢琼我也曾犹豫过,不过,在朝廷的邸报当中,李虎才是平叛大军的主帅,我担心他扛不住压力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谢琼又不一样了,他是个实心之人,不会因为外部的因素影响到他的坚持。”

牛继宗略一沉吟便道:“你说的不假。”

说着,淡淡一笑,“谢琼就是个滚刀肉,李虎也是知道的,不会给自己招不自在。”

说罢,严肃了面容,“我猜你该是给谢琼留了后手,冯唐?”

“是。”

贾琦说着又坐了下来,“冯泰我会找他谈谈,至于范家还是交给李成贵处理,还是那句话,他是个老实人,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见牛继宗眉头皱成一团,又摇了摇头,“以陛下的脾气,范家肯定落不得好,嗨,子孙不孝,累的先人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牛继宗忽然醒悟,“是了!”

说罢,沉默在那里,好久才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们去见见崇山伯一面吧!”

贾琦:“走吧。”

神京西城,崇山伯府。

门口的亲兵看见左五营军卒,一个个如临大敌,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军卒抽出腰刀大喝道:“尔等何人?来崇山伯府有何贵干?”

孙绍祖勒马停下道:“本将京营节度使、梁国公麾下千总官,奉命查抄崇山伯府。”

“啊,你,你说什么?”

那军官一愣,随即说道:“可有陛下圣旨?”

孙绍祖:“圣旨一会就到。”

这时,门内走出一管家模样老者,指着孙绍祖,大喝道:“放肆!一个小小的千总官算个什么东西,不要说你们没有旨意,就是有,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说罢,环视一圈,朗声道:“识相的快快离去,否则我家伯爷回来了,定叫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话,孙绍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缓了缓,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来虎已经下了兵部大牢,也已经认了罪!”

说着,翻身下马,手握刀柄踏步向前,“本将奉了兵部军令,识相的就赶紧闪开,否则别怪军法无情。”

“你无圣旨,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那管家一怔,迟疑道:“既然你说是奉命,不知奉了谁的命,梁国公?可有手令!”

孙绍祖一震,脚步一顿,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此刻才恍然,自己太兴奋了,以至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可是,难道要回去找梁国公要一份手令,如果这样会不会影响自己在梁国公和镇国公心中的印象,要是这点事都办不成,以后还会重用自己?!

想到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闪开!”

那管家明白孙绍祖并无手令,心中底气顿时又上了来,转身对军官说道:“把他们轰出去,没有圣旨谁也别想进咱们伯府,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踩咱们一脚,也太不把...”

话未说完,一截明晃晃的刀尖透胸而出,一滴滴鲜血滴落在伯府门前青石板路面上。

那军官震惊了,“你敢...”

孙绍祖一脚将那总管尸体踹开,一挥滴血的腰刀,“上,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杀啊!!”

众军卒听令,抽出腰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