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上书房。

隆治帝坐在龙椅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内阁递上来的四份奏折,杨涟、孔方岩、牛继宗和吴邦佐四位阁臣均在殿中静静等待着。

这是陕西、山西、宣府和辽东递上来的请功的折子,其中晋爵达十一人,三等子五人、二等子三人、三等伯一人、二等伯一人和一等伯一人,副将三人,参将五人,另有游击、守备和千总二十七人。

隆治帝抽了抽嘴角,这要赏赐太多的东西了,还好除了一等伯和二等伯,其余九人全是流爵,扫视了一眼御案上铺开的折子,眉头微皱,抬起头看向牛继宗,道:“牛爱卿,怎么辽东的折子兵部没有用印?”

闻言,牛继宗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关于辽东剿匪的军功核验职方司没有通过!”

兵部职方司掌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

隆治帝奇道:“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戴权急匆匆走了进来,面色古怪的说道:“启禀陛下,兵部职方司郎中贾琦,请求觐见!”

隆治帝:“......”

见状,戴权上前一小步,小声说道:“陛下,忠勇侯一直担着兵部职方司郎中一职,圣人的旨意。”

隆治帝闻言,才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搞不清贾琦打的什么主意,又见杨涟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讶,说道:“宣。”

戴权闻言,快步走到殿外用尖锐的嗓音宣道:“宣,兵部职方司郎中贾琦觐见。”

少时,乾清宫的小黄门领着贾琦来到了上书房的门口,贾琦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快步来到殿中,跪倒在地,双手拱合扣头,口中高呼:“臣兵部职方司郎中贾琦,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着跪倒在地的贾琦,隆治帝愣住了,贾琦身着的不是武官袍服或紫金蟒袍服,而是青色的文官袍服。

“咳。”

下方传来杨涟的咳嗽声。

闻声,隆治帝反应过来,面色恢复正常,缓声道:“贾郎中请起。”

“臣叩谢陛下。”

说完,再叩首方起身。

一排绯色官袍中出现一个青色,很是醒目、扎眼,微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隆治帝问道:“贾卿,咳,贾郎中不知有何要事奏明朕?”

话音刚落,贾琦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折,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兵部职方司郎中贾琦,弹劾宁远总兵、崇山伯来虎杀良冒功、欺瞒朝廷,联合女真人欺压当地汉民。”

隆治帝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戴权,“呈上来。”

隆治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抬起头,扫视殿中一圈,朗声道:“谁能告诉朕,辽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辽东巡抚李清和总兵来虎都是已故内阁首辅李潞推荐的,属于文官集团。

“启禀陛下,辽东在巡抚衙门的治理下,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虽说不是富余,却也是安康。如今更是剿灭了盘踞山野间为祸乡里的马匪,大大解决了治安问题,这些都是巡抚衙门查验过的,不存在杀良冒功一说。”

孔方岩上前说道。

贾琦趁机问道:“辽东哪来的马匪?”

“辽东地方民风彪悍,天气严厉,许多人受不得艰苦的劳作,自甘堕落成为匪徒,你在辽东呆了一年多该是了解的。”

孔方岩看了贾琦一眼,淡淡道。

“哦!次辅大人此话下官有些不解,还望您能解惑!辽东天气严厉,是有那么一小撮不愿意劳作的村民逃进山林间成为打家劫舍的土匪,但是规模并不大,最大的一股三百余人的土匪早在隆治元年八月中旬就被剿灭了,下官有幸参与了此次剿匪,剩余的几股也都闻风而散了,之后并未听说有什么土匪出现,不对,隆治二年冬,有两处村庄遭到屠杀劫掠,巡抚衙门说是马匪所做,不过随后就被剿灭了。

隆治三年至今辽东巡抚衙门递上来的奏疏都言,辽东在巡抚衙门和总兵府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并未再有马匪出现,请问这剿灭的八百余名马匪是哪里来的,总不能凭空出现吧!”

闻言,贾琦双眼微眯,盯着孔方岩冷声问道。

牛继宗亦是不解的看着他问道:“还望次辅大人能够解惑!”

孔方岩一脸自信道:“奏折上说的非常清楚,这是因为去年大雪灾,好些村落遭了大难,一些受了灾却又不愿进城接受朝廷法制约束的村民躲进山讨生活,渐渐堕落成匪徒,巡抚衙门也曾经派人前去劝他们下山,不过却没有效果,念在他们曾是大汉子民且生活不易,总兵府和巡抚衙门就没有为难他们,谁成想他们竟然敢下山连续屠戮了两座村落,不得已才派兵将他们剿灭的。”

“呵,大汉朝什么时候开始对匪徒仁慈了,一句生活不易竟能放任八百多名匪徒横行乡野,还让他们屠戮了两座村落,到底是真有马匪还是有人借马匪名义行不可告人之事!”

贾琦沉声道。

听完贾琦的话,孔方岩面色顿时不好看,怒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闻言,贾琦双眼审视着孔方岩,少时,道:“次辅大人就不怕受到他人蒙蔽么,宁愿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也不相信我,如此处事莽撞不公很难让人信服。”

被贾琦当场弄得下不来台,孔方岩面色铁青,心中怒道,竖子不足与谋!

没有理会孔方岩,贾琦又掏出一封信,朗声道:“陛下,这是臣早年在宁远卫中的好友送来的,言到辽东总兵府叙功折子上的八百余首级根本不是马匪,他们是被杀害的村民,上个月辽东又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他们遭到女真人的劫掠,其中有村民因为反抗而遭到杀害,事后村民将此事上报给了官府,谁知不仅没有讨到说法反而因此丢了性命。

三月初八的夜晚,两个村落被人屠尽,之后巡抚衙门张榜说是马匪所为,宁远卫一彪人马出城晃悠了一圈便拉回了这么些所谓的马匪首级,有军卒辨认出这些就是被害村民的首级。

臣很是好奇,是什么让他们甘愿为女真人掩盖真相,并让冤死的村民背上马匪的罪名,甚至丧心病狂的拿他们的脑袋领取朝廷的赏赐。”

看着面色大变的隆治帝,又道:“另外信中还言到,军中好多折损的武器甲胄得不到及时更换,并且有人见到女真人身披汉军的铠甲手持同样的武器在边界巡逻。

臣恳请陛下派人严查此事,给冤死的大汉子民一个交代,也要查清军中武器甲胄之事,以防有人勾结女真人倒卖武器甲胄。”

说完,躬身一稽到底。

隆治帝命戴权将贾琦手中的信件呈了上来,打开后迅速查看,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见状,孔方岩上前道:“陛下,贾郎中所言仅仅是一面之词,并无人证物证,如果真是女真人屠戮的村庄,巡抚衙门和绣衣卫的探子不可能不发现的。至于女真人手中的武器甲胄有可能就是我朝支援的那批。”

“呵。”

贾琦闻言,轻轻一笑,道:“次辅大人,每次传出有村落被女真人屠灭,之后都能找到对应的马匪,并且剿灭的马匪数目竟与遇难的村民相当,你说可笑不!”

孔方岩语气淡然地说道:“也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贾琦笑了笑,没有说话。

牛继宗沉声道:“陛下,抛开宁远卫有无杀良冒功的可能,臣最担忧的就是宁远城的武备,如果真如信中所言,有人内外勾结将武库中的武器甲胄倒卖给了女真人,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另外就算咱们搞错了,武库中的武器甲胄没有丢失,女真人拿着的是朝廷支援的武器,这也看得出女真人对我朝是怀有异心的,时刻在提防着咱们,咱们万不可大意了,无论如何必须火速派人前往调查。”

闻言,孔方岩面色一滞,迟疑道:“这些都仅仅是猜测。”

忽然吴邦佐开口说道:“既然有人举报就该查一查,否则一旦出事就晚了。”

“次辅大人,辽东定是有人欺瞒皇上,不想让朝廷知道真相,如此行为难道不该彻查?”

贾琦扬起头,朗声说道。

啧!

这一句话直接怼的孔方岩哑口无言,当着皇帝的面没人能反驳,脸色登时就黑了。

贾琦直接开口道:“陛下,辽东巡抚衙门和总兵府的官员该裁换了,另外还有驻守宁远城的绣衣卫亦是如此。”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好家伙,这是直接要掀翻整个辽东,年轻人,太狂妄了。

“胡说,就算宁远卫有嫌疑,事情也不能扯到巡抚衙门身上啊,还有,绣衣卫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闻言,孔方岩立时对着贾琦指责道。

隆治帝低头看了看那封信,少时,抬起头盯着贾琦,缓声道:“还有呢!”

此话一出,殿中一阵骚动,杨涟亦是眉头皱起,心知隆治帝已经产生了怀疑,动摇了。

“陛下,辽东是大汉的疆土,宁远卫是大汉的兵马、辽东巡抚衙门的官员是大汉朝的官员,他们该是为朝廷分忧担责才是。”

闻言,贾琦低头沉思片刻,缓声说道。

嘶!

这就差直接说辽东官员通敌叛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