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反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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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班人带了三辆黑色的坦克式装甲车来,黑漆下有某种高温闷烧一般红色的底纹,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车,十分上镜。
一起来的还有一群身穿防暴装束的警察,看架式简直是要去打仗。不过大概就是想在记者跟前秀一下存在感。
战神的新居是一片开阔的花园,多云天气,云层压向地面的地方黯淡如山,朝阳的方向白得发亮。
他们吃饭的一会儿时间更多人聚集了过来,让这里宛如一场小型杀戮秀的现场。
领头的警官——穿了身新制服,自我介绍叫万成烈,是主城警察局的负责人——带着他的军队杀气腾腾地站在花园中,向他们出示了逮捕令。
然后他抬起手,后面的人递上了一对高端制御器来。
这东西模样如同一只黑色的鲨鱼,在阳光下光芒流转,天价产品,被铐上了纳米级别武器都发动不了。
夏天上前一步,挡在白敬安前面。
“你来试试啊。”他说。
万成烈盯着他,他们这么对峙了几秒钟,高级警官上前一步,双眼一瞬也没离开夏天的面孔。
他说道:“我们在405饲料厂找到了他的DNA,夏天。”
夏天面无表情地听着,拎着枪,挑衅地站在他和他的大阵仗之前。阳光灿烂,盛放的虞美人花海像战场狂放燃烧的火焰,白敬安站在他旁边——随时可以做出战术反应的距离——样子像对十足的罪犯,只是两个人而己,却在企图对抗全世界。
万成烈仍看着夏天,目光有种狂热又莫明的恶意,仿佛他是什么人生宿敌。
白敬安正在思考那天晚上的事,想着有没遗漏什么可作为证据的东西,万成烈扬声说道:“何定流,还记得吗?!”
白敬安怔了一下,心想:谁?
“防卫部的将军,他一手促成的N区大屠杀向浮金集团的外包,第一个在病毒方案上签的字,”万成烈冷冷说道,“后来外派到了冰山私保,名下的案子还有T2镇压和鬼歌事件,你们消息很灵通——”
夏天快速扫了白敬安一眼,眼中一片茫然,白敬安也回视他,眼神的飘忽程度跟他差不多。
“他是N区大屠杀真正的祸首之一,”万成烈说道,“别说你们不知道!”
对面的犯罪搭档做出很酷的样子,满心茫然地听着。
一会儿时间里,新的记者继续朝这方向聚集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弄到的通行权限。
白敬安扫了一眼,人群中大部分人只是兴奋地听着,但也有几张面孔紧张起来,抬手打电话。
气氛在发酵,四周全是上城最顶尖的节目组的标志,这片空间处于高热状态,整座上城都在看着这一幕,正午的阳光下仿佛有无以计数饥饿的眼睛。
警方显然一点也不急着让他俩上车,巴不得能全程在镜头下公审呢。
万警官朝夏天的方向靠了一点点,一边露出一个捕猎者一般的笑容,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们藏得不错,我们差点找错了人。”他说道,“但谁能想到,会有一个拾荒者看到你们三更半夜405饲料厂的画面呢。
“如果你们第三轮就死在杀戮秀上,无非也就是一堆破烂的再生资源,被忘得干干净净了,可是现在,上城谁不知道战神阁下啊——”
白敬安突然意识到万成烈说的人是谁。
在饲料厂的废料堆里,他们曾经看到过一件昂贵的衬衫。属于哪个死者,被捅了十几刀,夏天拿着研究了半天,还说这衣服是没法回收了。
曾经有人在他们之前来到那座饲料厂,毁掉一具尸体。
现场气氛热烈,白敬安冷着脸登陆了警察厅的主页,以最快的速度搜寻相关的信息。
“别装了,你们从一年前就开始计划这桩谋杀了。”万成烈在镜头之前,厉声向他们说道。
“你们从去年三月就已经在他身边种下了保安漏洞,这是一次计划缜密、冷酷无情、跨时一年两个月的谋杀,真正的杰作。”他说,“我一直在想,何定流身份隐秘,在上层的圈子里很受欢迎,怎么就结下了这么了不得的仇家。我们查询了所有的可能性,知道在过程中找到了什么吗?”
他故意停了停,周围的一圈人屏息凝视。
“何定流,”万成烈说,“在下城反抗军的暗杀黑名单上,是排名第一的那个。”
外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喧闹,每个声音中都透出兴奋的火药味,一眼看上去如同没有边际的火药库,随时准备在阳光下自燃。
夏天一脸茫然地听着,白敬安想,他大概脑子里想的事跟自己一样——反抗军?
怎么又开始了,烦不烦人啊!
——这些年来,N区事件以娱乐圈王者的身份存在于上城之中,其中最激动人心、并被演绎最多次的部分,就是反抗军了。
一直在秘密活动的下城英雄们,有着如此这般的黑暗和愤怒的过去,复仇的欲望一直在下城燃烧,从未熄灭。简直有个阴谋论都要扯上反抗军,每年上面都有摄制组去下城拍《反抗军探秘》,但凡碰上不喜欢他们的人,也一律安上此类名头。
这组织是不存在的,怎么解释都没用。
居然还有个暗杀名单,肯定又是一群媒体工作者自己编的。
“有人给了你何定流身份的情报,”万成烈看着夏天,“你来到上城,和白敬安接了头,为了接近他甚至不惜参加杀戮秀——”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他说的每个句子都娴熟而且理所当然,之下隐藏着巨大黑暗的阴谋,而且多半能在哪部电视剧里找到原型。
不远处,一个记者叫道:“据说现任的杀戮秀总策划乔格也在暗杀名单上,你们准备杀了他吗?”
他声音很高,极度亢奋,在这片阳光灿烂的花园中扬起,像根高高竖立的引线。
“你们有多少人,已经对上城渗透到了什么程度?!”又有人叫。
白敬安想,在不知道的地方,半个世界显然已经坐实了他们幻想电视剧男主角小队的身份。
他看向这无以计数狂热的面孔,他不能理解,这些人似乎从没想象过反抗军并不存在——不可能存在的——他们只属于电影、电视剧、纪录片、游戏和。
但近十年来,上城的媒体创造并不断讨论、发掘和消费那桩屠杀和走投无路的暴动,早已形成了一个产业。
他们创造分解每一个元素,分门别类地包上闪亮的外皮,换取现金。这就是上城的游戏,这里的一切都是游戏。
尸体卖得很好,上城的每个人都买了,下城那愤怒、血淋淋的幽灵稀释了,融进上世界明媚的阳光中,每个人掺着酒精的血管中,以闪亮、诱人和高收视率的外衣成为了上城的一部分。
在上城这座加了足够迷幻药的沸腾的汤锅中,反抗军是真实存在的。
白敬安扫过一排装甲车、防暴警察,还有表情热烈的记者,园林里鲜花盛放,色泽狂乱,如同战场。
这些人不是看上去像来打仗的,他们就是来打仗的。
朝一个幽灵。
夏天侧眼去看白敬安丢过来的悬浮屏,了解案子的大致情况。
——五月十七日晚,何定流中将作为团体赛指导嘉宾参加庆功宴时,从那场迷幻的盛宴中消失了,没人看到他去了哪。
主城警方勘查了现场,但没能找到任何的视频证据——宴会摄像头网络被黑得跟筛子一样——但他们仍旧锁定了一位嫌疑人。
资料上显示是一个叫堤兰的年轻女人——多半就是凶手。
此人当时肯定也在第二轮结束的宴会上,和他们的谋杀案在同一地点,几乎也是同样的时间。
她和他们选择了同样的地方弃尸。
504饲料厂,他们干这事儿可能也就是前后脚而已。
夏天扫过手头的信息,隐形眼镜里亮着橙色的光,白敬安看着他,在阳光下,他的眼瞳像是很浓郁蜂蜜的颜色。
“那个目击者简直是狂热地爱着你,夏天,把你当成地狱来的救世主。”万成烈说,“我们用了最新型自白剂,他才把事情说出来。”
说话的过程中,他的双眼一秒也没有从夏天身上移开。
不再是看一个杀戮秀的明星,而是什么拥有巨大权柄的阴谋论中的Boss——并且多半还是个悲剧英雄。
白敬安不喜欢他看他的样子,他知道这目光——他想触碰夏天。
周围的人都是这样。仿佛身困地狱,饥渴已久,而夏天是什么高踞云端的神明,碰一下便能沾上辉煌光芒的一小部分。
这让白敬安烦躁,这儿阳光明媚,却又像身陷充满饥饿生物的巢穴之中。
夏天扫视这一群兴奋的上城人,他穿着深色的衬衫,是来自下城最黑暗地方的战士,目光冰冷,永远尖锐、痛苦,不可能被阳光所照亮。
但他突然笑了,这笑容既目中无人,又灿烂得像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说道:“他的确没有活着的理由。”
旁边不知有谁小声尖叫了一声,虞美人开得热烈得仿佛疯了,下城的血迹在阳光下的世界以璀璨华丽的姿态蔓延开来。
白敬安指尖无意识摩擦漆黑的枪柄,磨砂触感,他记得每次射击的热度与后座力。兴奋的时候,他总是想去抓枪。
他开口道:“可自白剂供词是不能用来当证据的。”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去年十一月十三号刚出的刑事诉讼的司法解释。”白敬安说,“说是鉴于现在迷幻药物导致人类百分之三十的记忆是虚假的,自白剂和一切大脑成像有关的技术不再列入合法证据,这是个真实和幽灵无法区分的时代——”
他继续说下去,他对上城所有和违法犯罪有关的法律、新的司法解释和案例都十分熟悉,这种事情多知道点总是用得上的。
几个警察目瞪口呆看着他,一群记者在低头查询,上城的法律每个月都因为上层的博弈而变化,普通人根本不关心。
“太遗憾了,我觉得他可能发生幻觉了。”夏天朝他们说,“你们知道上城反抗军题材的片子有多流行。”
“我知道是你们干的!”一个高个子警察恶狠狠地说,“反抗军始终存在,你们从来没有放弃!”
他瞪着他俩,表情十分认真,两位“反抗军高层”面无表情看回去。
“你们找不到证据的。”白敬安冷冷地说。
他站在阳光下,语气平静,笃定,阳光如灼热白色的火焰笼罩在他周围,又好像没有温度。
一群记者在拍,他猜自己的样子大概像个连环杀人狂,或是邪恶的Boss级人物。
万成烈恶狠狠看着他,一挥手,说道:“先回警局!”
虽然他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不过白敬安很能确定让他俩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让案子热度更高,情节更有象征性,能给官方增加个几十倍的点击率。
正在这时,他看到万成烈上前一步,想去拉夏天的手臂——
他想也没想地抬起手,枪抵在他的脑袋上。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但简直要沸腾起来了。
“他自己会走。”白敬安说。
万成烈僵在那儿,白敬安手扣在扳机上,保险开着,随时都能一枪爆头。
夏天转头看白敬安,他衬衫是暗蓝色的,勾勒出战士优雅而充满力量的身形,几绺碎发散下来,在阳光下呈现金棕色,看上去很暖和,让人想伸手抚摸。
万成烈举起手,后退了两步。这时,夏天突然朝白敬安笑了,笑容在阳光下令人目眩,光芒如同毁灭一般。他们眼中烧着同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战友间的笑,于是白敬安也笑了。
他能感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坦然站在炽烈的阳光下,处于众人目光的中心。一点也不困难。他也一点也不介意他们拍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