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低落地穿过村庄和大片的草原,当剧情不需要打架的时候,选手们的相处充满了厌倦与和平。

他们很快便进入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区域,主办方给的地图上也没有,夏天看了白敬安一眼,表示得找人问问情况,那人回看他一眼,表示小心着点儿。

夏天快走两步,朝旁边一个叼着草枝的囚犯抬了下下巴,算做打招呼,他们之前点过头,在这时候,算得上有交情了。

夏天朝他伸出手:“夏天。”

“西城。”对方说,握了下他的手。

“知道怎么回事吗?”

“说不太准。”对方说,看了眼旁边一个士兵,“他们说一直在城堡里当兵,那个大公天天叫他们去抓人献祭,抓不着就自己人代替。”

“献祭?”

“新规划,新爱好。”

“妈的以前抢抢资源就行,现在还得演戏。”另一个囚犯说道。

“谁叫我们撞上了献祭情节彩蛋呢。”他的队友说。

“得啦,谁信啊,赛场地图是可变的,他们看上谁,谁就能撞上。”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抱怨,这一路搞得多么惨,死了多少人,死得多么难看,费了多大劲才死里逃生,搞杀戮秀的聚在一起聊的全是这个。

后来演士兵的也插嘴聊起来,讲他第二轮里遇到个明星小队,如何随机应变,死里逃生……杀戮秀的选手们除了在完场宴会上,也只有在情节赛里能这么和睦了。

照这人的说法,他们演的是“疯狂大公手下的士兵”,此人因为生活中如此这般的不如意,把自己献给了凶神,让邪恶污染了整片土地,需要通过祭祀活人得到力量。

然后这种邪恶如同漩涡,有种吸力,会把不同时代的亡命之徒也吸引到这片土地上,于是剧情无疑是能自圆其说的。

他们嘛,作为杀戮秀选手已经够倒霉了,然后居然还被这个狗血的超时空漩涡吸引到中世纪来,真是他妈的倒霉鬼中的倒霉鬼啊。

“所以,”夏天说,“我们待会儿能看到一座宫殿?”

“哥特风,超级大,”一个士兵说,“我们的活儿就是困一座变态宫殿里,当凶神的奴隶,到处抓人,抓不到这辈子就别想离开那间房子了,要永远留在那里,接受凶神他妈的永恒的惩罚。”

“永恒的惩罚?”

那人忧郁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我保证。”

不得不说,这只彩蛋气派极了。

他们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座城堡,极其庞大,像乌云一般压在视线尽头,好像世界在那里就到了头,再也没有道路。

虽然知道是一年之内打印出来的,但当走进来,仍然会觉得它特别阴森,还凶险诡秘,藏身着古老的怪物。

里头比赛用得上的设施可能连一半都不到,建这么大多半是为了卖游戏,主办方总是考虑全面,从不关心所费钱财。

到了城堡,领头的家伙——他们管他叫道格——把马一丢,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是酒馆一类的地方,他一路都是一副宿醉未醒、生无可恋的样子。

几个士兵把俘虏带去地牢,进去时还有人记录。

既然城堡很华丽,可以想见,地牢也同样奢华,毕竟这里是故事主要发生的区域。

俘虏们跟着士兵穿过长长的走廊,作为地牢,这条长廊十分宽敞,能打场不错的遭遇战。两侧亮着火把,每一个底座都雕着精美的鬼头花纹,原始的火光把周围衬得鬼气森森,令人不安。

一行人穿过走廊,又走下陡峭的阶梯,整片建筑给人一种正在远离正常世界,所经之处毫无希望的感觉,连走廊和阶梯都尽量在向“走进地狱”的风格靠拢。

然后夏天远远闻到了那个味道。血腥和腐败的味道。

他知道这种气味,让他的每个细胞都感到细微的战栗,这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东西,可能不算地久天长,但绝对非常真实。

——不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那里都死过人。很多人。

很快地,士兵带他们来到了一座地下大厅。

大厅呈圆形,光天顶就差不多二十米高,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可见深入地底已经很深。上方挂着巨大的蜡烛吊灯,张牙舞爪地燃烧,给地底带来明灭不定的光线。

这里最初绝不是地牢,是后期被强行改装成这样的。

相较于大厅的浑然天成,四周的监牢显得临时和凑合的多。里头已经黑压压关了些抓来的佣兵,栏杆上有隐隐血的痕迹,墙上挂着刑具。整片空间都很压抑,还有种古老和残酷的历史感。

夏天一眼看到大厅中间的长方形祭台,上面刻着字符,像是什么神秘邪恶的异国咒语——应该是美术策划的成果——血已把石头染成了黑色,绝不只是死了一两个人。

与其说是地牢,不如说更像个刑场。

周围的牢房里已关了近百人,都是倒霉撞上彩蛋的。士兵们随便找了一间,把他们塞进去。

“这是什么情况?”夏天朝一个士兵说,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挺熟了,基本就是不打架时选手们交流心得的状态。

“主办方喜欢的那种情况。”对方说,把牢门锁好,叹了口气。

“等会儿你就有现场可看了。”他说。

“现场?”夏天说。

“你不会喜欢的。”牢里的另一个人说。

夏天转头看说话的人,他斜靠在牢房的墙边,长相很帅气,周身有一种轻浮和自信的气息,仿佛正站在一个规格很高的酒会上。那种气质是血腥的地牢,还有破旧的衣衫都无法掩盖的。

牢里有四五个人,黑暗处有个家伙伤着,只有肩膀粗糙地缠了两圈绷带,仍在渗出血来。

更早之前似乎死过一个,地上有一大片黑红色的血迹,就着一点点的火光,能看到地板上也雕了花纹和符字,血顺着沟壑延伸了一小段距离,仿佛写在地狱地板上的字。

然后的事是老一套了,大家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那个装模作样,像富家公子哥的叫孚森,职业是战士。一个挑染银发的家伙叫斜草,是狙击手,诸如此类的。

如果是现代模式,一群人大概还会交换一下香烟啊什么的,但现在交换的全是抱怨。

——他妈的主办方搞什么彩蛋啊,只单纯的打架不好吗,一个彩蛋还他妈搞这么大气派,有钱没处花了吧。

那个孚森一副拽得要命的样子,说道:“娱乐界的规则就是要不断推陈出新。这版本目前看上去还不错。”

没人搭理他,这话题在宴会上会受欢迎,但在当事人正在经历的时刻,就未免烦人了。

白敬安一直没说话,他左右打量牢房,这会儿突然说道:“有逃跑的头绪吗?”

周围安静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最终,那个叫斜草的狙击手说道:“有一点。”

——后来照白敬安的说法,既然他们进入的彩蛋是情节模式,那么肯定有什么发展方向,主办方不可能让一堆选手在牢里等死,太没可看性了。而介于所有人都在牢里,那么就肯定会有逃跑的路线。

他猜的不错,接下来的三分钟里,牢里的几个人向他们说明了逃亡的计划。

这处地牢都是石头建筑,地板自然也是石头的,他们不久前在稻草下面发现石板是裂开的,裂口还很深,把耳朵凑过去听,能听到下方水流的声音。

“也就是说,”那个孚森说,“不是地下河,就是下水道。”

他说时面带微笑,吐字清晰,知道自己在说一句重要台词。

另一个一无所觉的年轻人接下去:“我们试着把石板撬开,但不成功,我们手里什么也没有,这东西重得要命……”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士兵的脚步声,十分整齐,颇有威势,不像随便逛逛。旁边那年轻人瑟缩了一下,整座牢房都安静了下来。夏天心想,这大概就是“等会儿你就有现场可看了”。

天堑大公出场的场景还满吓人的。

先是大门发出沉重的轰隆声,火光映在地面上,让他的影子十分巨大。他穿着厚实的皮毛大衣,像一只野兽缓步走来,带着饥饿与嗜血的渴望,想要吃人。

牢里的几人迅速用稻草挡住地板,站在裂缝前面,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策划组知道逃亡计划,但城堡里的人可不知道,这是情节彩蛋,需要摸清规则,装模作样,再斗智斗勇。

天堑大公走进大厅,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夏天发现他个头其实不高,整个人裹在皮草里,面色苍白,五官秀美,但神态间有种狂热的东西。

“按照惯例,对来到我领地的臣民,我是要讲些话的。”他说,声音嘶哑,好像受过伤,“欢迎,你们将成为我永恒的居民,我土地的一部分,你们的血肉将喂养我的城堡和力量,你们将是我永恒青春和统治下的臣民。”

“有人觉得他有点面熟吗?”西城在后面说。

“是卫零。”孚森说。

“谁?”西城说。

“卫零啊,各位。”对方说。

“那个明星?”那年轻人说,自我介绍叫方又田,是个十六岁的狙击手。

“克隆的,也可能是生化人,谁知道。”孚森说,“浮金电视台拥有卫零所有的肖像延伸权,爱拿他搞什么都行……你们知道肖像延伸权吧?”

“就是和外表有关的一切深度延伸权?”方又田弱弱地说。

“我想也不至于有人不知道。”

“我觉得他是疯的,正常人没有这样的动作。”斜草在旁边说。

“杀戮秀一向喜欢疯点的,经典场景里都有几个疯子。”孚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