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二爷,我在这呢!”

琥珀挑起珠帘,半个身子探进来笑道。

“你秋月姐姐人呢?”

“去老太太屋内了。”

琥珀笑道:“听周大娘说,大奶奶给薛家大爷介绍的那家人家来串门,这不都去凑热闹了。”

贾琦听了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姑娘让我多注意姨娘,再说了,我还要伺候二爷呢。”

琥珀嫣然一笑。

贾琦正欲说话,只听院外叫门。

琥珀听了一听,笑道:“这是香菱的声音,一准是姨太太和宝姑娘让来请二爷撑场子的。”

“你这丫头少浑说。”

贾琦没好气道:“毛家夫人也就算了,人家姑娘也来了,姨太太怎么会喊我过去,定是有事要嘱咐与我。”

“二爷自己想多了。”

琥珀抿嘴一笑,“毛家姑娘这会子和姑娘们进园子顽了。”

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香菱。

“二爷,香菱来了。”

香菱盈盈施礼道:“二爷,我们奶奶让我过来给二爷带句话,说是毛家老爷来了,在荣禧堂和二老爷说话,请二爷过去说两句话。”

贾琦端起茶碗吃了一口,笑道:“我刚回府就得了消息,换身衣服就过去。”

又看了看琥珀一眼,“你待会陪着香菱去老太太屋内,告诉姨太太安心便是。”

香菱大喜:“多谢二爷。”

一句未了,琥珀在旁笑道:“姨太太也太客气了,单冲着宝姑娘的面,二爷都得上心陪着。”

香菱:“我知道的。”

贾琦听了笑道:“好了,你就不要打趣她了,我换身衣裳。”

“二弟准备何时南下?”

贾琏在前面带路,见贾琦打量着荣禧堂的景致。

贾琦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就这一两日,内阁还要商量一些细节。”

“即是如此,明儿我做东,你看可好?”

贾琏认真的说道。

贾琦想了想,“晚上吧,一早我还要去趟西山大营。”

“就这么说定了。”

贾琏笑道。

荣禧堂正厅,贾政坐在那里,毛文龙这时显然出于一种不安的状态之中,无论贾政怎么安抚,都压不下心头的忐忑,不时在门口来回踱着。

薛蟠、毛云鹏只能站着相陪。

“二爷来了。”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

毛文龙一惊,就见贾琏引着一位年轻公子进来,少年长身玉立,金冠束发,五官俏挺,身着紫色绣纹的窄袖劲装,很是利落威武。

“卑职参见部堂大人。”

毛文龙步伐沉稳地走上前,朝着贾琦抱拳行礼。

“嗯。”

贾琦愣了一下,这么称呼也没错,自己身上还挂着兵部尚书的职衔。

贾政也站了起来,却是扬了扬手,示意贾琦、毛文龙坐下。

“毛将军请坐。”

贾琦一边朝毛文龙伸了伸手,一边坐到了主位上。

“....”

贾政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那个,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着,站起身对毛文龙拱了拱手,又斜了一眼薛蟠,快步走了出去。

薛蟠也站起身,“那啥,我去准备酒宴?”

贾琦又望向了毛文龙,毛文龙点了点头。

薛蟠面露喜色,正准备退出,贾琦唤住了他,“站住。”

薛蟠一怔,“那个,有事吩咐?”

“去,将世兄领取去拜见大老爷。”

贾琦一指站在边上的毛云鹏说道。

“...”

薛蟠有些惊讶,不解的望着他。

“去吧。”

贾琦摆了摆手。

“哎。”

薛蟠带着同样一脸愕然的毛云鹏退了出去。

贾琦望着他,叹了口气,“我这个兄长生的憨厚,还望您多多包涵!”

毛文龙拿起茶壶给贾琦斟了碗茶,双手递给贾琦,又给自己也到了一碗,吃了一口,方道:“是个实诚的孩子,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

贾琦望向了他,“蓟州镇如何?”

毛文龙答道:“永宁侯坐镇蓟州十余年,军纪严明,兵强马壮。”

“谢靖确是员良将。”

贾琦赞了一句,接着问道:“此次兵部召你回京有两种打算,其一去兵部一司任主事郎中,另一个方案就是京营或者禁军以参将的身份领一营兵马。”

毛文龙没有接言,只是望着贾琦。

贾琦:“明儿你先不要去兵部交接,要是有人来催,你就说我的话。”

毛文龙一怔,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听说是兵部左侍郎金文嘉提议让我进的京,请问部堂,这其中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贾琦点了点头,“你是个有心人。”

说到这里,深深地望着他,“金文嘉是陛下提拔的亲信。”

毛文龙立刻明白了贾琦的话中之意了,“部堂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将我召回京的?”

“要真是这样,你该怎么办?”

贾琦静静地望着他。

毛文龙又怔住了,望着贾琦,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军营之中最忌讳首鼠两端之人。”

“不后悔?!”

贾琦斜了他一眼。

毛文龙苦笑了一下,“此刻宫内已经知道我登门拜访一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望门外的天空,笑道:“况且我还和薛家联了姻。”

贾琦一面吃茶,一面念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武将要想升迁还是要有过硬的功绩才可,就是陛下都不能开这个例。”

毛文龙:“部堂可是打算带我南下?”

贾琦慢慢又望向了他,接着摇了摇头,“用不着。再说了,你是兵部行文召回来的,面子上不能太难看。否则对于你以后的升迁、叙功不好。

禁军和京营你就不要去了,步军衙门左五营统领一职空了出来,你暂时先担着。”

“这...”

毛文龙迟疑道:“内阁与兵部会同意?”

他在兵部可是听说了不少事情,其中就包括贾家放弃了京营和左五营的兵权,皇室和内阁好不容易拿到手,怎么还会让出来。

“兵部那边你不用担心。”

贾琦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至于内阁,呵,会同意的。”

“多谢部堂。”

毛文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站起来躬身道。

贾琦点了点头,“做好自己本职即可,不用特意关照贾家的人和事。”

毛文龙想了想,还是答道:“是。”

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来时云鹏在蓟州纵马伤了人,对方是当地乡绅之子,据说和内阁某位大学士沾着亲,最后还是永宁侯谢靖出面说和此事,赔了五百两汤药费。”

“哦?”

贾琦一愕,“他可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毛文龙:“兵部行文核查武库,蓟州至今没有递交账册。”

贾琦:“空了多少?”

毛文龙抬头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近三成!”

“...”

贾琦怔怔地坐在那里,良久,叹息一声,“蓟州不是宣府和太原,报战损都报不了这么多。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之前支援苏尼特部部的武器甲胄全是宣府出的,这个内阁是有存档,经不起查。”

说到这,贾琦脸上浮出了忧色。

见状,毛文龙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方开口,“可是朝廷这边出了什么变故?”

“南安郡王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怎么?”

贾琦望着他,外面人只知道南安郡王战败被俘和其长子牧启元承袭爵位之事,根本不晓得这背后的权力博弈,皇帝眼馋九边兵权,内阁也想适当削弱勋贵的实力,二者一拍即合,好在南安老太妃是个做事果决之人,否则真可能被皇帝和内阁趁机拿下一镇兵权。

永宁侯谢靖这是亲自把刀递到了皇帝手中,武库空了三成,根本补不了,何况蓟州距离神京不远,边上还有个山海关总兵长宁侯陈怀,此人可是皇室铁杆拥护者,对了,吴贵妃的弟弟吴三贵就在那边军营中打拼。

此事瞒不住,皇帝已经发了火,兵部也行文责问与几个军镇,拖不下去。

想到这里,便反问道:“如果内阁与陛下知道了此事,会如何?”

“丢失武器甲胄本就是重罪,何况还是倒卖了这么多,估计会尽夺官阶、禄荫...”

毛文龙沉吟道。

贾琦笑了一下,“你太小瞧内阁的野心了,再说,还有陛下那边,嗨,一言难尽!!”

顿了顿,又道:“宁夏镇也是这个样子,老国公的意思是让他自交辞呈,尽量保全自身不牵连到其他几家,如今蓟州也是这么个情况,不好搞啊!”

毛文龙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久缓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贾琏出现在了月门边上,贾琦没有理会他,只挥了挥手,又对着毛文龙扬起双手拍了一掌。

毛文龙微微一怔,接着望向月门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很快又收敛了,转望向贾琦,“永宁侯那里还打算让部堂给句话呢!”

贾琦沉吟片刻,微微一摆手,“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知会镇国公几人一声,至于其他的就没办法了,我这一两日就会南下了。”

毛文龙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们走吧。”

贾琦站起身来。

文渊阁一片沉默。

“勋贵多纨绔!”

孔方岩有些不服气道:“治理地方还得靠文官。”

刚说完这句,旁边的孙玉麟叹了口气,“那是军镇,不能以常理来评论。”

吴邦佐也接言了,“九边军镇是为了防备北方异族而设立,必须时刻保持着战力,文官不成。”

孔方岩:“事情都成了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孙玉麟:“既然他主动上了请罪折子,削职罢了。”

“不行。”

孔方岩提高了声调,“拿人!追赃!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群人,否则此风气一开,军中腐败之风将盛开!”

牛继宗这时抬起了头,淡然道:“斩首抄家还是灭族?!”

三个人都哑在那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涟这个首辅就不能再沉默了,扫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宁夏、甘肃等地不比蓟州、宣府之地,环境严厉,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差,看在以往的功劳还有认罪书的情分上削职吧。”

此话一出,大殿更安静了。

“如今还有蓟州、山海关和固原三镇没有消息传来,估摸着多少都有问题。”

杨涟想了想,接着道:“老夫有两个意见,第一,各边镇总兵常年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他们能够自觉上认罪书,自请离职,原则上不宜对他们下狱待罪,只要他们上缴所贪墨之钱财即可;第二,凡是有问题的边镇都要进行全力追查,特别是这些武器甲胄的流向,凡是参与其中的大小官员一律捉拿追赃。你们觉得如何?”

牛继宗表态了,“我同意首辅的意见。”

“可。”

孔方岩见杨涟就这么放过了此事,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是却也明白其中的微妙所在,各镇递来的账册多少都有问题,只是有多有少,如果一棍子打死,就得罪了整个军方,这等于给接下来的改革增加难度。

这时,杨涟又缓缓道:“我和陛下商议了一下,觉得应该挑选一批干吏以巡查御史之名对各省武库、府库还有粮仓进行抽查,这样也能直观的了解各省的情况,以便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几人不吭声了,大殿里一片沉默。

查?

怎么查?

肯定都有贪墨。

“次辅。”

杨涟转望向孔方岩,“山东你推选一人吧!”

“....”

孔方岩望着他,没有接言。

杨涟又望向吴邦佐,“吴大人?”

吴邦佐把头低下了。

杨涟的目光又转向了孙玉麟,“孙大人?”

孙玉麟站了起来,“此事还是请陛下圣裁吧。”

杨涟叹了口气,“梁国公即将出任两江总督,陛下已经决定将长江水师划入他帐下指挥。两江肯定会进行军管,你们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牛继宗:“自作孽不可活!”

又是一阵沉默,贾琦是武将,一旦进行军管,两江将执行军法,一盖大小官员生死皆在他口中,就是有冤案内阁都管不了。

朝廷没钱缺粮,这种情况下,只要能平定叛乱,无论死多少官员,内阁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个杀胚可从来都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