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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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启南咻地一声死机在原地,又消化不良似的在众人的憋笑声中嗡嗡嘤嘤地缓慢重启。
倪澈来得晚不知道个中典故,当初盛大夫可是凭着专业最好成绩第十二名很是光荣了一阵,以至于他有个引以为傲的绰号——盛十二。
现在可好,被个细皮嫩肉的小师弟瞬间秒成了渣儿,脸都不剩了。
好在“生气男”的脾气比成绩还好,自动自觉地做了个撕脸皮的动作,虚虚裹在三明治的包装纸里朝垃圾桶潇洒一丢。
他扭身坐到桌子上捧着水杯面向大家像是要说书,“话说咱们这种大榜上前排露过脸的那都不是最牛掰的,给你们讲个真正牛逼的,我上大二那会儿负责临床学院迎新,当时考了专业第一名的一个小学妹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压根儿就没来报到,直接放了鲸医大的鸽子!”
倪澈本来想就着开水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肚,听到这儿一口水在嗓子眼儿里打了个漩涡,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特别不应景地剧烈咳嗽起来。
朱晖连忙帮她扯纸巾,“还有这么闹着玩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那姑娘的注册表我都看到了,长得还挺漂亮的,当初一群哥们儿都流着哈喇子盼着一见庐山真面目呢。”
盛启南蹙着眉眼睛斜到房梁上,“叫什么名来着?你们这一打岔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是个不太常见的姓,挺好听的。”
倪澈赶紧捅了下朱晖,“你今天第一台,骨外秦主任的,还不赶紧过去?”
朱晖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蹦起来,还不忘对着小镜子顺了顺头发,就跟等会儿进手术室不用戴帽子似的,撒着欢儿就窜出去了。
匆匆一顿插科打屁的嬉闹,各人又都陆续进入工作状态,七点半一过,屋里的人少了一多半。
童潜走到倪澈面前,两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来垂在身侧,“倪老师,主任说让我继续跟着你。”
倪澈惊讶地抬头看他,三秒钟之后,发现小孩儿的耳根都有点儿被她看红了,“我自己还是个新人呢,主任他老人家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不乐意?”童潜看上去相当受挫,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多少有些过激,略一调整神色,低眉顺眼地答道,“主任说别的医生都带着实习生呢,就你这里没人帮忙,再说还是你把我接进来的,总不能撒手不管了吧。”
“咱医院实习医生三个月一轮岗,就算我再差劲,你连九十天都不能忍?”倪澈那种看烫手山芋的眼神儿让他相当伤自尊,说来说去还是没憋住不淡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没怎么着你么,怎么还使上小性儿了呢,小孩儿真难伺候。
倪澈拾掇好资料抱在怀里,朝他一招手,“那走吧,术前访视去。那个,我可没带过人,误人子弟了的话还请你多担待。”
小伙子跟在她身后,嘴角就快翘到耳垂了,用背出师表的语气道,“你放心,我肯定好好跟你学,绝对不给你丢脸。”
倪澈偏头白了他一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信誓旦旦给弄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
七点一刻,景良辰手机里预设的“最炫民族风”并没有按时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温柔细碎的女声:“好的,明晚七点见。”
这声聊天结束语的杀伤力跟广场舞大妈钟爱的乐曲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熟睡中的景良辰却仿佛被一根针咻地一下刺穿耳膜横贯大脑。
他一个激灵就爬起来,下意识做了个五指翻飞快速整理头发的动作,这才发觉自己还躺在蹭来的房间里。
手机的外放还在兀自地播放着他微信里跟某人的聊天记录里的音频,“这个音乐会的票特别难买,你居然还抢到了a区!”“我已经到家了,你下班了吗?”……
由于双方聊天的时候用的并不都是语音,因此专门识别语音倒序播放的内容既不逻辑也不连贯,唯有当事人逐条都听得懂。
景良辰傻坐在床上呆呆地重温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特殊的闹铃一定是景澄做的手脚。
连他的手机都敢黑进来,简直丧心病狂。
他恋恋不舍地关掉闹钟,语音随即停止。走出房间,刚好同晨跑回来提着早点的景澄碰了个正着,一句相当不见外的清晨问候脱口而出,“有病吧你!”
景澄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过这么多年被人当成精神病人来看待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的,起码被骂有病的时候他可以表现得异常淡定。
“你这女朋友的更新速度比ios系统更新的速度还快,我说你之前让我帮你黑进华夏音乐厅的票务系统抢票是发的哪门子洋贱,原来是又有新目标了。”
“两千八百八一张票啊兄弟,看来你下个月要靠西北风吊命了,可惜这个季节风向不对,不然你考虑一下搬回家蹭饭吧。”
景良辰黑着脸不吭声,玩命拿烧麦噎自己,黑他手机,相当于扒他裤衩,让他怎么忍?嫌疑人还有隐私权呢。
“黑客也是有职业道德的,我声明没有看你聊天记录,只是找了个备注名最肉麻的设置了闹铃——‘梵阿灵小天使’,那两张音乐会的票指定是为她买的吧?”
一只茶叶蛋隔着餐桌飞过来,景澄手疾眼快地当空接住,“咱俩换个车,今天下午去4s店帮我把车取回来,然后归你开。”
景良辰一把拍住顺着餐桌滑过来的路虎车钥匙,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你说的啊,别反悔。”开着路虎泡妞,那显然要比308给力太多了!
“对了,昨晚你说过的那个心理测试网站,我也仔细看过了,是有点儿不大对头,访问的时间和内容好像有点什么规律似的,今天上班好好会会那个老兔崽子,看看他怎么说。”
景良辰清了清嗓子,“你……昨晚睡得好吗?跟我换车该不是为了……”
“那个网站我已经查过了,icp注册信息之类的都没什么问题,运营方是一个小咨询公司。页面上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违规插件,里面都是些无聊的心理小测验,我随便发了两个给滕青看过,她说这种明显就是逗人玩儿的,答案根本与心理学的分析方法没什么关联。”
“但你觉不觉得这个网站有点……不太正常?通常这种消磨时间的小游戏充其量是网站下设的一个频道,有时连二级页面都上不了,那家公司偏偏为此做了个网站,上头连个广告也没有……学雷锋,逗人玩?纯属个人爱好?”景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景良辰倒是见怪不怪,“就跟你吃饱了撑的黑进交管违章处理系统,却死活不同意帮我删罚单记录一样无聊呗。这世界上从来不缺追求奇特的人,你是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所有人的。”
什么时候他也有正常人的思维了?景澄突如其来地弯起了嘴角,这个表情把景良辰吓了一跳。
“警告你哦,别开着我的爱车去从事什么侵犯隐私权的行为,比如跟踪盯梢之类的。”景良辰意有所指地提醒对方。
“也警告你,别在我车上从事什么有伪社会公序良俗的行为,如果车载电脑检测到非常态的震动,行车记录仪会自动调整拍摄方向将车内影像同步上传到我手机里。”
景澄这个瞎话扒得十分一本正经,态度上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当然技术上以他的实力想要实现也不是多有难度。
“真是很有情趣的变态!景澄,我觉得这两天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这回你可能真的要疯!”景良辰调动全部眼周肌肉,给了他一个最阴鹜的眼神,“你想过这事儿让咱家那些老家伙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么?”
景澄回看他的眼神冷得像一根儿大冰锥,“你试试看!”
下一秒,景良辰认命地在双唇之间拉上了那道隐形拉链,整个上班路上都没再废话半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起来修文了,大家起床就能看到咯,我勤劳不?
☆、我有病(12)
俗语云,船到桥头自然直,俗语又云,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狗急会跳墙,走投无路的人也很容易爆出急智,透过公交车上万头攒动的脑袋瓜,倪澈瞥见了远处“爱存不存”的高大霓虹标牌,缺钱怎么办,那当然是去银行!
这个绝妙的主意并不是抢银行,她还没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死。
倪澈趁着午休时间一路小跑到医院附近的那家z行办了张信用卡,钱她是没有了,信用还是有的。
鉴于她救死扶伤的伟大职业和绚烂无比的教育背景,以及这家银行同人民医院的亲密业务关系,柜员小哥帮她申请到了普卡最高的透支额度一万元,还附赠了她一只电水壶,运气简直好到爆。
“小姐,这是您的信用卡,请收好,60日免息期,刷满六次免年费,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倪澈隔着防爆玻璃回了柜员小哥一个同样职业的微笑,努力掩饰住接卡时的迫切心情,“没有了,谢谢。”两个月大概也够她咸鱼翻身了,人民医院优待海龟精英,给的薪资在同行里算好的。
她转出银行,直接拐进了隔壁的便利店,杂七杂八地点了几串关东煮,抱着杯子边走边吃,整个世界都突然美好起来。
“你大中午的跑出来就为了吃这个?”一道淡淡的影子遮在她对着太阳眯起的双眼上,费力用小指勾住的电水壶被善解人意地接了过去。
“你吃吗?买多了。”倪澈将纸杯举到童潜鼻子底下晃了晃,逗小猫似的。
童潜垂下眼睛往杯里看看,挑了一串鱼豆腐,“怎么都是素的?吃这个没营养。”
他在卫衣外面罩了件白大褂,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配上那张天然纯良的面孔,显出几分职业神圣感来。而这神圣感又被他站在花坛旁边鼓着腮帮子认真撸串的模样拉扯得很接地气。
倪澈忍不住看着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童潜抬手抹嘴角,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酱汁。
倪澈摆手,“不是笑你,是觉得,年轻真好。”
她说得很由衷,对方却不领情地瞪了她一眼,“倚老卖老,拿谁当小孩儿呢!你自己就不年轻了吗?”
也许皮囊的确还算得上年轻,但一颗心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再难鲜活起来。
倪澈也不争辩,伸手摸进口袋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接电话,“好,马上上来。”
她利落地切断电话,将没吃完的串连同杯子一并丢进垃圾桶里,“走吧,干活儿了。如果今晚能按时下班,我请你吃饭吧,谢你的救命之恩。”
童潜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他很聪明,也很用心,交待过的事情都能做得一板一眼,很让倪澈省心放心。
难得的是,遇到不懂的,他会自己先去查书看资料,归纳出最核心的难题再同倪澈请教讨论,从不用那些弱智的问题烦她。
“你想吃什么?这附近我不太熟悉,地方你来定吧。”倪澈留恋地看了看西沉的落日,他们这样常年呆在手术室里,阳光和新鲜空气都是稀缺资源,尤其是麻醉科医生,普遍肤色偏白,血红蛋白的浓度都比普通人高。
童潜背着双肩包又是一副学生模样,引着她过了马路,“我带你去‘天使小厨’,就在我们校园里,同学都说不错。”
“你校园里?有人请你吃饭,难道不该找个你平时不常去的地方吗?天天吃的还有食欲?”
“我没怎么去过。”童潜腼腆地笑了笑,那地方是鲸医大的鸳鸯餐厅,只有谈恋爱的情侣才总往那跑。
“那……能刷卡吗?”有了信用的人还是不太自信,万一人家只收现金她就尴尬了。
“能刷。”
倪澈落座三分钟,便看出了这里的与众不同,连座位都是一边沙发一边秋千的,随处小清新风格,八成以上食客都是成对儿出现,不用点菜就能让狗粮给塞个半饱。
童潜点完餐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这里让你不自在吗?”
“有点,十八了还压跷跷板的感觉。”
“你二十五而已,比这里的很多研究生都年轻。”他朝左侧斜了个眼神儿,压低声音说,“看那边,还有谢顶的,你敢嫌自己年纪大?”
倪澈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来,想着不太礼貌赶忙低下头去。
青柠汁端上桌,倪澈举起一杯,“昨天谢谢你江湖救急。”
“你是更想谢我帮你保守秘密吧?”童潜举杯跟她碰了一下,还没送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来,“你……是哮喘吗?严重吗?”
“小时候比较严重,甚至连游乐场里的好多项目都不能玩,长大之后好多了,可以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可是你从事麻醉这行还是不太适合,那些麻醉药剂很多都有挥发性,麻醉师又是在手术室里待得时间最长的。”童潜一本正经地给她提示职业危险,让她有种对方在关心自己的错觉。
被关心也可能是一种危险,当年景澄就是从这样若有似无的关心开始,一点点把她骗到万劫不复,让她身体力行地做到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境界。
倪澈有些恍惚地看着童潜,目光又像是穿过了他落到别的什么地方,这使得童潜有些尴尬,以为自己过分关注对方的隐私弄得她不高兴了,连忙转移话题,招呼她吃菜。
童潜很会点菜,家常的菜式,荤素搭配,可口又下饭,倪澈空了好几天的五脏庙可算香火旺盛了一回,吃得十分尽兴。
她边吃边听童潜给她讲一些鲸医大的奇闻轶事,有现实有传说,和她孤单枯燥的哈佛生涯像是两个世界。本来她也应该在这里的,吃同样的饭食,感受同样的氛围。
“你老家是哪里的?”
“唔?”倪澈愣了一下,淡淡地答,“鲸市。”
“哦,原来你是本地人,一点儿口音也听不出来。”童潜给她的杯子里添水,“女孩子留在本地挺好的,可以跟家人住在一起。”
“我自己住。”倪澈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家人,父母都过世了。”
“对不起。”童潜反倒显得更紧张,像是玩排雷不小心点到□□,慌忙举着杯子假装喝水,却发现是个空杯。
倪澈做了个嘴角上翘的动作,却又不太像笑,“没什么。你的家庭应该挺幸福的吧,感觉你是那种在没什么杂质的环境中长大的男孩,自带阳光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