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入最后三个字儿的时候,景良辰把自己肉麻得一激灵,手指一抖,消息旋即发送成功。景澄,我已经尽力了,ooc的话请不要怪我。

滕青转头盯着他,“你有没有听说过,谎言越多,漏洞越大?”

三公里外,倪澈抱着手机缩在被子里,有点儿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复,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敲出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当日中午,景澄在icu中苏醒过来,浑身上下连着管线,好像陷入了盘丝洞的唐长老,稍微挣扎一下的力气也没有。美丽的蜘蛛小姐化身白衣天使就坐在病床脚下,看见他微微动了动立即飞扑过来。

半小时后,这位小白蜘蛛跑出重症监护区,蹙着眉对守在门口的景良辰抱怨,“病人非要从icu转出来,你们家属考虑一下,他的情况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在里面毕竟监护完善些,如果非要出来我去跟主治医生申请下。”

一小时后,景澄被转入了单间特护病房,身上的管线一根没少,只是旁边多了两个大活人。

他抬手去拉自己的氧气面罩,胳膊刚抬到一半便被景良辰当空拦截,“一活过来就得瑟!知道你在里面关着太寂寞这不是给你整出来了么,是不是想跟我聊聊天?”

景良辰推了推旁边的椅子示意滕青坐,回手将景澄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不过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陪美女姐姐聊天,你就一边儿听着吧啊。”

他当然知道景澄在关心什么,掏出手机给他看了看聊天记录,不看还好,这一看,监护仪上的心动曲线瞬间弯出了一串不正常的波形。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我终于回来了!

花了两天时间找感觉,看来真是不能断更,捡得好辛苦~

☆、尾篇(03)

亲爱的?宝贝儿?

如果不是体力不允许,景澄真想将手机塞进景良辰的嘴里,让他把自己不经大脑发出去的信息全部吃回肚里。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吹在氧气面罩上,氤氲出一片又一片白雾。

此时的景良辰已经换上了周凯顺道帮他取回来的一身干净衣服,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椅里叼着吸管享用探病访客送来的新西兰进口原初乳,另一只手还欠儿巴登地在果篮里扒拉,不是嫌弃这个徒有其表太难吃,就是挑剔那个表皮打蜡不健康。

滕青安静地坐在景澄床边,把喂水、擦手、掖被角一些列琐碎做完之后,就用湿纸巾和棉签一点一点地将他手机上干涸的血迹擦去,连最细小的缝隙也不放过,一只手机被她擦得光亮如新。

景澄闭着眼,眉心皱出几缕细纹,虽然生命监测仪上的数据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他的表情却略显紧绷,脸色苍白得骇人,额角、下眼睑和侧颈的淡青血管隐约可见。

滕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探身在他面前,“是不是伤口很疼?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滕青前脚刚一出门,氧气面罩便被景澄提着一口气扯了下来,他一偏头瞥见支楞着两条长腿在沙发上盹过去的景良辰,喂了他两声全无反应。

景澄抬手摸过那只被丢在床头柜上不受待见的杨桃照着他后仰的脸上扔过去,伤口拉扯的疼痛令他闷哼了一声,却并未影响手上的准头。

景良辰口鼻中招,四爪朝天地惊梦弹起,跟景澄来了个四目相对,“你干嘛?!恩将仇报啊!这要是个木瓜我就醒不过来了知道不!”

“手机拿来——”

景良辰从滕青刚刚坐过的椅子旁边找到手机递给他,“现在还不忘跟人谈情说爱,你不怕自己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听起来很像临终遗言吗?”

“有吗?”景澄虚弱的问了一句,还是拨通了倪澈的号码,他将声音压低端平,好像工作时间开小差偷偷煲电话,“……昨晚的面吃了吗?……下锅前配菜要煸炒一下,等我回去再煮给你……是走得有点急,电脑我让阿辰去取……”

倪澈正开车往崇安家里去,蓝牙耳机泛着些微白噪音,但她隐约听出来景澄的声音除了低沉之外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是加班太累了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一周吧,如果还赶得上国庆假期的尾巴我带你去塘城看海。”短短几句话已经说得他气力不济,额角冷汗涔涔,还被景良辰用夸张的嘴型讽刺地重复了“看、海”两个字,一个大白眼儿翻上了天。

“我能发信息给你吗,景澄……你……没有再去卧底吧?”

“当然没有,”她是担心自己又跑去匪窝子里使美男计诱拐小姑娘吗,如果不是再说下去就有露馅的危险,景澄真想一直跟她聊下去,也就是倪澈,能吃出来脑洞奇大的闲醋来。

“信息你随便发,我有空就回,照顾好自己,我去忙了——”

滕青引着医生进门的一瞬,景澄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到景良辰怀里,躺成一个乖乖听话的病人。

“情况挺好的,术后疼痛也是正常现象,”医生盯着病患苍白脸上“疼”出来的冷汗,“我去开个止痛针,注意多休息,年轻人身体好,恢复起来也很快。”

“您最好再给他来一针镇定剂,他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景良辰抱怨着将景澄手边够得到的杀/伤/性/武/器都清空,重新窝回沙发里,朝自己脸上蒙了张纸巾。没一会儿,纸巾的一角便被他均匀深沉的呼吸吹得有规律一起一落。

***

整个中秋假期,倪澈过得有些浑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秋高气爽天气好,这几天连手术病患都少了许多,麻醉科办公室里满是被小长假养得红光满面并憧憬着国庆大长假的笑脸,倪澈顶着一张木然面孔显得有些孤冷。

昨晚景良辰来找她取走了景澄的电脑,说是有增援的同事要出差顺路给他带过去,还煞有介事地海侃了一番人民警察为人民的高尚职业道德观。

临了,景良辰非要将景澄的防弹版留给她开,“我哥让我转告你,他虽然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奋斗在前方,但他的爱车可以替代他在大后方陪伴你,这样你一开车就会想起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倪澈的表情的确足够精彩意外,“你哥究竟是出差了还是被人夺舍了?”要不是每天都还能亲耳听到景澄的声音,跟他匆匆聊上几句,她真怀疑景澄被人魂穿了。

朱晖推着小镜子滑到倪澈面前,镜面中映出她清颓落寞的脸,“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内分泌失调?”

倪澈抬手扣翻了镜子,盯着朱晖,“帮我个忙,不答应的话买鞋的钱就不还你了!”

“说!不过是刀山火海的事儿,斗小三还是甩小开?”

倪澈如此这般嘱托一遍,在朱晖的手机上输入了景澄的号码,拨出。

朱晖接过手机靠在耳畔,“歪哎?请问您是景澄吗?”

倪澈啪嗒一本子拍到桌面上,将朱晖那拐成山路十八弯的嗲音直接给拍直了,残暴的眼神警告她,请好好说人话,不要妄图勾引我男人。

“咳咳,是这样的,我是您楼上的住户,有个您家的快递错投到我家来了。”朱晖边飙台词儿,边躬身趴在办公桌上摆手示意倪澈过来旁听,“要是您家里有人的话,我今晚就给您送下去。”

两个女人头对头地趴在桌面上搭出一座桥,各自的耳朵极力凑近听筒,对面却传来一个女声的答复,“那给您添麻烦了,家里最近几天没人在,麻烦您帮忙先收着,我们回去了再联系您拿。”

倪澈落座回椅子上,跟朱晖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后者用无声的口型重点强调了一下,“女的?”

女的,而且是瞿美景的声音,倪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原本她打这通电话过去,是想求证一下景澄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鲸市,因为瞿美景曾经跟她提过,说景澄自打七年前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鲸市机场一次,即便是出差需要他也尽量选择高铁,实在必须要飞的,宁愿驱车到邻市的机场。

可那一晚景良辰却说他们出差是从鲸市机场走的,难道景澄对这处他退避三舍的禁地也像他的晕血症一样,在见到倪澈之后便神奇自愈了?那他连电脑都来不及带上又该如何解释?

“喂?不会是真的吧?”朱晖看着倪澈茫然陷在椅子里沉思,大致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他那种男人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一看就是面带桃花,又苗条又强悍,光是外表就有好多小姑娘惦记了吧,还是个有钱的官二代,啧啧,小澈你真是不该招惹这种人,除非焊个铁笼子把他关在家里,不然怎么看得住?!

你也别太难过,要说踏实呢,还是我们小铜钱儿最靠谱!如果你想找个人气死他的话,我看上次来找你的那个混血帅哥就是不错的选择,肯定能怄得他吐血三升!

诶你说,刚才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顺口替你骂那个小贱人一顿呢,要不我再打回去……”

倪澈抽出她的手机,迅速地删除了通话记录里景澄的号码,“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脑子里有点儿乱,瞿美景替景澄接了电话,那说明他们兄妹俩这会儿是在一起的。

如果景澄在外出差,没有瞿美景在工作日还跑过去探班的道理,如果瞿美景人在鲸市,那就说明景澄根本没有出差,那他为什么拉着景良辰一起瞒着自己,究竟他在鲸市做什么事情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呢?

倪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电话,翻出瞿美景的号码,略一思索便落指拨了过去。

与此同时,武总的病房中,医生正在给景澄的伤口换药,医疗器械、玻璃药瓶和铁质托盘不时发出碰撞的脆响,一帘之隔还有市局来探病的领导在低声闲谈。

瞿美景举着手机瞪大了眼睛,探头过来翻转屏幕给半躺在床上的景澄看了一眼。景澄手背向外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接听。

“喂?倪澈姐姐……唉?!”瞿美景刚刚转出病房,就被一位疾走如风且体积敦实的中年女人结结实实地从后方撞了一下,肩膀一震,手机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啊!”那女人大概有什么急事,匆忙捡起手机递还给瞿美景,仍旧兀自大声讲着电话,“……就在西门嘛,怎么找不着,对面有家老城涮锅,一串红灯笼挂那么高……”

背景音逐渐模糊,倪澈愣了下,才听见瞿美景解释道,“刚被人撞了下手机掉了,倪澈姐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你在什么地方?”倪澈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才觉得不妥,“那个,我是想问问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想约你一起逛逛街。”

“好哇,那我现在就过去医院接你吧。”

那就是她人在鲸市了,他在鲸市。

“好,等会儿见。”

瞿美景转回病房,又被景澄迫着巨细靡遗地将刚才跟倪澈的对话回顾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破绽才放下心来。

“晖姐,你知道全鲸市有多少家老城涮锅吗?”

“哎呦那可多了去了,正宗的连锁店起码也得二三十家吧,再说还有不少山寨的呢……你想吃涮锅吗?我给你搜搜离咱们最近的是哪家……”

“不用了。”倪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瞿美景说她现在就过来,那么只需要等等看她需要多久的车程就够了。

一小时后,shopping mall aquazzura的专卖店里,瞿美景踏着那双她心仪已久的小羊皮鞋辗转赏看,“怎么样,和我今天这身搭不搭?”

倪澈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金色的信用卡,“特别搭,就穿着走吧。”

瞿美景乐滋滋地挽上她的胳膊,“那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选。”

倪澈引着她去了顶楼的旋转餐厅,499一位的皇极海鲜自助,看得瞿美景直皱鼻子,“姐姐你好狠心啊,把我一周的薪水都吃没了。”

“不用你的,我请客。”倪澈托着餐单跟侍应生交代,帝王蟹、北极贝、焗烤龙虾、翡翠螺……她点餐的架势优雅娴熟,半点都不像一个薪水刚一发下来就被挪去堵信用卡窟窿的白月光。

“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受刺激了?”瞿美景挖着法式煎鹅肝心虚地觑着倪澈。

倪澈朝她晃了晃那张带着景澄签名的信用卡,“不用替我担心。”

瞿美景挑眉做了一个o的了然口型,“那等会儿我们去看看香奈儿的秋冬新品吧,据说普拉达新款的女王系列也非常不错!”

***

“你要做什么?”滕青见景澄掀开被子起身,赶忙扶住他的手臂。

“我,去卫生间,我自己可以。”景澄一手撑在床边柜上,另一手按在伤口的位置,缓缓站起身。手机嗡嘤一震,第五条电子账单信息在锁屏上一闪而过,景澄的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滕青连忙搂住他的腰,被他带得一个趔趄,“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你流了太多血了——”

“好像是有点多。”景澄调整重心站稳,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

瞿美景将倪澈送回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方便她取车回家。

倪澈坐进车里并没有着急启动,打开手机上的导航软件定位到当前位置。

二十分钟的车程,算上晚高峰堵车的因素,那么瞿美景之前的位置距离人民医院应该不远,不会超过五公里。她比对着点评网上老城涮锅的店面位置,将这个范围内的所有连锁店一一标注下来,一共有六家。

倪澈逐个打电话过去询问,究竟哪个是在什么建筑的西门,六通电话打下来却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

要么是对方见她既不订餐也不订位就匆匆挂断,要么是热线一般一直占线难以接通,还有两家说了几个四六不着的答案,公园、回迁房小区、博物馆之类的,听起来也不太像。

倪澈咬了下嘴唇,心中一横,干脆直接统筹了一下这六家店面的位置,发动车子逐个找上门去看看。

几近午夜,城市道路酣然顺畅,倪澈的目的地还剩下两处。

车子沿着匝道驶入苍松路,不远处正有一串大红灯笼高悬于城市夜幕之下,倪澈迫不及待地顺着相反方向往东看去,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警总医院高楼上雪亮的十字亮着幽芒白光。

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标识瞬间刺得她心头一痛,车身缓缓滑近,正对着老城涮锅苍松路店的灰色石砌大门一侧,蓝底白字金属门牌上简明地写着两个大字——西门。

倪澈猛然踩下刹车,心跳如鼓般狂擂,景澄在里面?在武总?为什么会在这儿却不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