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的大厦被六层以下的小居民楼取代,副驾上打盹的江北也被司机摇醒:“唉,小伙子?到了。”

“这…这么快。”江北见到后排的唐融已经开门下车,速速付了钱,准备起身追下车。

“看看你上车倒头就睡,也不理你女朋友,给人气着了吧?”

“唐融!下车怎么也不吱一声啊?”江北追上唐融,将她耷拉在一边的围巾围好。

“你怎么也跟下来了?这地很不好打车的,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啊?”唐融对江北的行为很是不解,一边窃窃问着,一边也不停赶回家的脚步。

“我送你不得送到底啊……我能飞回去,这不用你操心。”

江北笑笑,望了望前路是一段黑漆漆的两楼之间的小道:“再说你这黑咕隆咚的,也不怕大黑耗子偷袭!”

唐融被江北逗得噗嗤一笑,心上隐隐的畏惧也跟着悄悄散去了些许。

“嗯…不过你每次回家都要走这么黑的路吗?”江北随意地踢路边的石子。

“这平时都是有灯的,只是今天坏了而已。”唐融鼻尖以下都埋进围巾里,声音透过围巾,朦朦的,有些模糊。

“那还好……”

江北微不足道的三个字被迎面的寒风裹挟着,不知被吹到了何处。

转过楼角,叽叽喳喳的老年女声顺着风塞进江北的耳朵里,给冰冷空荡的小道平添了些许人的气息。

两老太太交头接耳,包围在冰点以下的冷空气中,一串串浑浊的白气从嘴里呼哧呼哧地吐出。

江北和唐融从俩老太跟前经过,其中一个花袄老太用白多黑少的眼珠不怀好意地将两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扭头和红帽老太嘀嘀咕咕。

“这不,唐勇他家小丫头片子天麻黑了才回来……”

“上高中了吧?这也倒是没听说过考哪儿了?”

“说是啥音乐学院,估摸着也就一职校,学拉那四弦的洋二胡,出社会了都混不上饭吃!”

“也正常也正常,这女娃越往后啊,这学习能力都抽抽……”

“不过你看她穿的啥呀,还披头散发的,一点都不立整!”

……

唐融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似的,不由得将大衣裹紧了几分。

她穿的是酒红色的毛呢长大衣,米白的围巾和内搭的毛衫是一个色系,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短靴。

很有氛围感的韩系穿搭,走在街上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江北循着声音向台阶那撇了一眼。

最后出声的花袄老太也幽幽地看了一眼江北,满脸写着一副“你瞅啥”的表情,随后视江北为无物地继续和红帽老太嘀嘀咕咕:“一看就不正经啊,这才多大,就让男的给送回家……”

刚巧经过台阶两老太太坐的那个位置,江北倒是把这句听得清清楚楚。

“哎哎哎!”江北提高了声音,像两老太太扬了扬下巴:“背后说人坏话好歹得等人走过去吧,人还在这呢,就开始碎嘴子?”

江北还想说什么,只感觉有人在扯他的外套后摆。

同时,唐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算了,不用和她们这种人一般见识。”

唐融使劲给江北往回拽,想着赶时间回家。江北也是依着唐融,不得已而善罢甘休。

一花一红两老太太反而是像占了威风一样神气起来,用鼻孔盯着江北和唐融离开的方向,冷哼着啐骂了一声:“呸,什么教养!”

江北不清楚唐融此举意欲何为。

被指着鼻子骂,都谈不上阴阳怪气了,依她这个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忍得了?忍得了?!

就姑且是当她着急回家吧。

不过说到头来,总是感觉她白天那种啥也不怕的“直球”气概像是随着太阳落山被屏蔽掉了一样。

而且似乎离她家越近,这种莫名其妙的屏蔽能力就越强。

江北跟着唐融走到这个半封闭小区的最后一排居民楼。这楼后边便是黑漆漆一片的山。

好在楼里住着挺多户人家。简单的矩形窗子里透青白青白的光,像是老式白炽灯,清一色的冷调光源。

“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唐融走进那个只有半个坏了锁的单元门楼道,跺了下脚,头顶的声控感应灯才吭呲瘪肚地亮了起来,把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贴满小广告的斑驳墙面上。

江北双手揣进衣兜,深一脚浅一脚地站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松弛感:“我等你到家了再走。”

“我家就在三楼,这么几步台阶,我还能丢了不成?”唐融上了两级台阶,以轻松的语气掩饰刹时间席卷全身的错乱感:

“而且我家有人,不信你出去看看,三楼左面空调外挂机旁边那户亮着灯的就是我家。”

江北笑了笑:“没事,我不差这一会儿,我搁这站着,还能给你留会灯呢。”

这话音刚落,楼道里的声控灯时长到了,倏地一下灭了。江北又跺了跺脚,好让楼道再次明黄起来。

亮,暗,再到亮。

两次变化,不过两秒。

却足以让唐融将她暂时不愿让江北察觉到的笑靥稳稳地隐匿在那不到半刻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

“拜托,每一层都有灯的。”唐融将半边长发撩到身后,转身向上走:“那你随便吧,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