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表面上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他此刻其实也并不好受。

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愈演愈烈的刺痛, 就像是被一种力量无形中撕扯着, 几乎被生生撕裂成两半。

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地抗衡着,一时间陷入僵持。

就像是有两个他, 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对峙。

银发红眸的神明眉眼间染上暴戾而嗜血的冷笑。

在一片虚无中,他“看”着对面神情冷淡的身影。

[这一次, 你还真不错。一苏醒,就发现你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第二人格轻笑一声说。

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神明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沉静淡漠的冰蓝色眼睛。

[别对他们出手。]主人格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你在命令我?]银发红眸的神明夸张地嗤笑一声,[我偏要杀了他们,你又能怎样呢?]

他玩味地挑眉:[杀了我?]

银发蓝眸的神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可眸光比漫山冰雪更清寒几分。

看着他这样的眼神,银发红眸的神明若有所思地勾唇:[真的要杀我?]

话音微顿,他笑了:[你杀得了吗?]

银发蓝眸的神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重新闭上眼睛,冷淡一字一顿道:[你可以试试。]

银发红眸的神明脸上放肆的神情微微一收。

他看出另一个自己眉眼间的认真,阴沉地说:[真可笑,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纤尘不染的六翼炽天使?]

[需要我提醒你吗?是你克制自己的邪念和谷欠望,亲手创造出了我的存在。]

[把我封存起来,你就以为你可以像曾经那样圣洁无暇了吗?]

[无论你是否承认正视,我都是你。]

他轻轻笑起来:[是你最不愿意面对、却又最真实的那一部分。]

话音微顿,银发红眸的神明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

半透明的。

在这片虚无之中,他并没有实体。

他早已习惯了,自从诞生起,便被主人格强硬地禁锢在这片虚无之地。

只有偶尔主人格心神震荡时,他才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然后短暂地体会真实的一切。

他真是受够了。

受够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他明明和对面那个银发蓝眸的神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可为什么他们却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

为什么别人……甚至是那个金发少女看着主人格的眼神专注而温和。

看向他时,就这样警惕惊恐。

明明和她发生那一切亲密的人,是他啊。

主人格不过是偷走了他的记忆,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它占为己有。

她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另一个他什么时候才能体会到这种食髓知味的感受。

银发红眸的神明语气稍微染上一点波动。

他唇角扯起嗜血的笑意。

[我可没有体会过你那些美好。自诞生起,我就被本应属于你的罪恶和邪念浸透。]

[现在,你却要我放过他们?]他鼻腔里逸出一道气声,辨不清意味,[不觉得可笑吗?]

另一个他淡银色的睫羽微动,却并未睁开眼睛。

[没体会过。]主人格语无波澜地重复一遍。

随即,他不疾不徐道,[那就去体会。]

……

卡修斯暗红色的眼眸翻涌起更晦暗的情绪。

体会?

好啊。

只要另一个他别后悔。

卡修斯唇角扯起一抹凉意,在金发少女略有些警惕的视线中抬起眼。

但他破天荒地,什么过激的举动也没做。

“你们还真是闲情逸致啊。”

卡修斯慢悠悠靠在墙上垂眸扫一眼小男孩。

随着这一眼,属于人类的气息不断涌入他四肢百骸。

他咬牙压抑住令灵魂都颤抖的饥饿感,冷笑一声,“带孩子?”

“……不是。”

温黎半信半疑地看着银发红眸的神明。

……卡修斯的第二人格是转型了吗?

竟然没有一出现就大开杀戒。

她刚才可真心为了思考怎么阻止他,而掉了很多根头发。

……呜呜,白秃了。

不过,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卡修斯现在这样冷静的态度,显然让温黎脑海中的警报解除了大半。

“他走丢了,我和修……您,正在帮他找他的亲人。”

一边说,温黎一边感觉非常微妙。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卡修斯的第二人格,这样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

以前他见到她,无论一开始在做什么,最后总是会发生一些令人脸颊通黄的剧情。

“找亲人?”

银发红眸的神明喉间逸出一声讥讽的冷嗤。

他半蹲下来,眼睛平视着小男孩,语调染着很淡的驱不散的阴戾:“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

“那你这双眼睛,还真是白长了。”

小男孩脸色一僵,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一桩木头。

什、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漂亮的哥哥要挖掉他的眼睛吗……

小男孩脸上染上惊恐的神情。

卡修斯的视线掠过近在咫尺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的视线扫动的很缓慢,有一种极其具有存在感的压迫性,还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阴冷黏腻感。

小男孩的脸色越来越僵,嘴唇紧紧抿起来。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柔软却没有丝毫温度的指尖若有所指地隔着他的眼睑,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球。

“我看还是……”别要了。

“啊……哇——”

在这种紧绷的压力下,小男孩总算承受不住,皱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卡修斯眸底掠过一丝错愕,没再接着说下去。

怎么就哭了?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温黎惊了一跳。

说实话,她也没见过这么“哄孩子”的,心里一早就升腾起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成真了。

不过现在她的确也不能在一边看热闹,毕竟她现在是所有人眼中小男孩的“妈妈”……

温黎有点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连忙跟着一起蹲下来。

她又递过去一粒糖果,放轻了语气哄道:“快看,这是什么?”

但也许是这一次吓得狠了,小男孩一眼都没有看她手里的糖果,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迅速糊满了整张脸。

温黎:“……”

糟糕糟糕,oh my god。

糖果怎么失灵啦!!

她真的也没有什么安慰小哭包的经验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