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周琮一行从泽南接到张定迁后在际陵登岸,换舟为车,昼夜不停地奔劳两天过后,终于抵达了平京。

阿厘回到府中被桃、橙、豆、梅四个小丫鬟热情欢迎,周琮则是一刻未歇,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匆匆进宫去了。

阿厘自己在周府盯着下人们将带回的樟木箱子搬进来,收拾齐整。然后认真召集各个管事,听他们汇报这些天府里的事务,

由于十九未在,明显能察觉到这些仆从对她的敷衍了很多。

阿厘并不着急,顶着这些人稍显不耐烦的态度,将自己没听清的一一细问,然后记在纸上。

她识字颇多,还会写一些常用字,可书法欠佳,仅仅是能分辨出是何字的程度。

最后放走了管事们,跟小丫鬟们猫在屋子里,又让她们讲讲这几日府里的事情。

不管大小,多说一桩,阿厘便多给一枚雨花石。

她有满满两袋子,魏家管事给了一些,到良株时马大人送来的礼品里也有,还有些是她在跟十九逛市集那日自己买下的,只不过品质是万万不如前两者的了。

雨花石样式美丽、图案丰富,又是南方特产,北面多是些文人收藏把玩,小丫鬟们新鲜极了,七嘴八舌地,谁谁谁偷摘隔壁长过来的柿子树上的果子、某某某偷戴了不合身份的首饰……恨不得将一顿饭吃几粒米都汇报给她。

阿厘头昏脑涨地提炼出重要的写了下来,又在她们的帮助下捋了捋下人们之间的关系,所幸开府不久,人员简单,还没来得及生出像是侯府一样错综复杂的亲缘派系关系来。

那厢周琮甫一进宫便觉察了有别于往常的不同之处,皇城换了守军,其中一些有着些许印象,记得是王室琛的人,结合长公主的来信,心中有了猜测。

这猜测在引路太监让他先行前往梧桐宫面见公主而非先去面圣述职之时,无限扩大,笼罩在他心头,投下一片阴影。

梧桐宫看起来仍是老样子,富丽堂皇,金堆玉砌,李裕向来喜爱梧桐落叶之景,有专门的婢女和太监拣林子中的落叶,保持地上零星几片,好让此处既有秋天梧桐的意趣,又省了萧瑟枯乱之感。

在通报之后,周琮进了后殿拜见,才发现李裕屋内居然烧了地龙,她侧卧在软塌上,门窗紧闭,身上还盖着一件橘红色的裘衣。

李裕让他落座身前的凳子上,开门见山:“琮儿,此行如何?情势有变,孤才不得不召你回京。”

周琮:“陆若年在良株看着,还有两万石将陆续运回,请殿下宽心。至于如今情势,还请殿下明示。”

李裕在休绩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病态,整个人显得精气不足,十分颓盹,可看向他的眼里却仿佛燃起了熊熊炬火,明亮异常,平静地吐出惊人之言:

“陛下重病在床,消息已然封锁,如今阖宫皆在孤控制之内。”

周琮呼吸一滞,等着她的下文。

李裕扯出了个笑:“琮儿对肖宣润可有印象?”

周琮:“琮同南阳王曾同窗几月。”

李裕:“哦,是了,乔邈壬以前是教他的。”她掐上自己的眉心,吐了口气,蓦地正色道:“日前孤派人前往耸昆,不见肖宣润踪迹,你说他去哪了?”

周琮道出她心中的答案:“平京。”

李裕神色很不好看,不知到底是因为杀害肖宣润无果,还是皇帝召回他这安排中潜在的意思。

她的目光沉沉地压着周琮,苍白的红唇缓慢吐字:“你帮孤将他找出来。”

周琮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分毫不显,郑重下拜:“琮定当竭尽所能。”

随后李裕又强打精神将他先前写好的奏疏仔细看过,过问了不少相关的情况。

李裕:“你将张定迁派去当知县了?”

周琮:“此人有真才实学,但急功近利、心浮气躁,琮便自作主张让他体察一阵地方民情。”

李裕瞥了他一眼,并不说破他隔绝张定迁参与运粮之事的用意。

“马维聪跟魏家关系如何?”

周琮:“探查之下,魏家只有几个旁支子弟同马维聪六子马元坤是酒肉之交。”

……

李裕喝了安神汤:“孝植和魏宁澍的婚事提到了九月初三,这阵子你派人看着些。”

本来是要让陆孝植跟着他南下的,如今情势却需要她留在京中。

语毕,李裕皱起了眉头:“八月还有什么黄道吉日?”

休绩立刻接道:“回殿下,初七、十四、廿一、廿六都是好日子。”

李裕下令:“那改定廿一罢,虽是宜早不宜迟,却也得准备妥当,不能辱没了孝植。”

周琮在她要赶人之际开口:“琮想向殿下讨个赏赐。”

李裕讶然,饶有兴致:“哦?”

周琮于大殿上端正下跪:“琮有一心仪女子,恳求殿下赐婚。”

李裕:“莫不是你养在身边的那个婢子罢?”

“殿下英明。”周琮长睫低垂,没想到她已经知晓。

李裕没说话,更没叫他起身,偌大的宫室内静悄悄地。

周琮了解她的性子,没再多说什么,只默然跪着。

许久,李裕笑吟吟地开口:“琮儿。”

“尘埃落定了,我们才好由着自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