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夜,梧桐宫灯火通明,端药宫婢鱼贯进出。

内室里,只有休绩和太医邱守昌。

李裕紧咬牙关,面色惨白,发了一身冷汗。

“无论如何,将他保住!”她猛地抓住邱守昌的官袍,素美病弱的面容上一双嫮目泛着极不相符的狠戾。

“殿下,滑胎之象已成,就算今日将将保住,以后还得再来一遭,更伤玉体……”邱守昌几乎要跪在她床边了,战战兢兢说出实情。

李裕疼得厉害,头重重回落榻上,仰躺着半天没言语,休绩拿了帕子一点点擦着她头颈间不断滋生的冷汗:“大人快想想法子缓一缓殿下的痛楚!”

邱守昌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早给殿下用了元胡,当下不起效用,就等那血少些了去泡外头的药汤了。”

李裕只觉得下半张身子仿佛被放进了冰窖里,小腹更是犹如千刀万剐,痛苦极了。

她不由得像濒死的鱼一样微微张口,企图大口喘气,但又因为疼的脱力,尽是无声无息。

等这遭疼痛稍缓,她稍微向外偏了头:“孤要你保下他,至少今日。”歇了几息又唤休绩。

“其他可还……妥当?”

休绩忙安抚她:“殿下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李裕闻言安心地合上眼,陷在枕头中默默承受这如潮汐一般不断袭来的痛楚。

她已经许久没吃过这种苦了,这么多年养过来,连身子都不习惯了。

疼痛中,她的思绪飘飘荡荡,想着周琮一行、想着北边的消息、想着翰林院那几个冒头之人……

视野中的翡翠明珠帐顶生辉凝光,平坦肚皮上的手指微动,忽然感到无比愤怒。

肖兆棠已经叁日没来了,她不去寻他,他竟也不来找她!

肖兆棠非常冤枉,他也想去找李裕,可这一次犯病来的迅猛,这几天连床都下不来,幸好她在跟他置气,不然,如此情状恐怕难以隐瞒。

李裕为人狠辣薄情,权欲熏心,若是知道他命不久矣,没有自己这根绳子捆着,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肖兆棠虚弱地躺着,心头百转千回,静静思量。

宣润登基,李裕必死。

若是诞下皇儿,杀了宣润,留她在世上做太后,纵选能臣辅佐,孩儿也为傀儡之主。况这能臣还需忠心可用,周琮可用,却忠于李裕,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孩儿培养一个了。此后天下伐之,也是死路一条。

肖兆棠叹了口气,在除去掣肘,文治武功宏图初起的壮年,患上不治之症。

或许就是上天给予他违逆人伦的惩处。

算了,还是让裕儿陪葬吧,至少能跟他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