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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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罡风烈烈,一行人拿着临时做出来的手杖顶风向上,之前远远瞧着清晰无比的雪际线,到了眼前才晓得这是非常宽的一条区域,其中残留未化的白色冰雪和褐色的土石混杂,足足有半里之远,才是完全的白雪覆盖之地。
周克馑所想没错,这处山洞不小,足以容纳他们全部的人,只是他们欣喜若狂地到了洞口之时,昏暗的光线中,圈着自己两只幼崽的黑熊眸光如幽幽鬼火跟他们对上了视线。
这一路上,遇见的鹿、羚、麝甚至豹子都成了他们的口粮。
可乍见这野兽,却忍不住胆寒,众人历经艰险,个个机警灵敏,浑身紧绷,握紧腰侧佩刀,立刻退出洞来。
“怎么办?”齐达禹看向周克馑。
同一时间,低沉的兽吼从洞中传来,随即是地动山摇地拍地之声。
情势紧急,周克馑高声急令:“我、季布、张威正面,黄周喜去其后寻机割喉!”
话未说完那黑熊已奔出洞口,呲牙嘶吼,兽首环视这群人,蓄势待发。
这荒山野地处处飙风,此穴非要不可!
“胡玉楼和曹展匕首长枪右侧袭,高庆保护好肃奚!!”周克馑已然飞身上前,引其出来。
季布和张威紧随其后,紧握长刀在黑熊快要拍到周克馑时,刺入其身。
可黑熊皮糙肉厚,力大无比,刀锋已钝,刺入一小节便难以寸进,反而被畜生一掌拍飞了。
两人被震得脱手,忍着手腕发麻飞快翻滚,躲开它的反击,第一时间拾回地上的武器。
周克馑趁机挥舞弯刀,在黑熊身上留下条条伤口,又凭借着灵敏的身法躲开它的厚实熊掌。
此刻畜生已完全离洞,黄周喜、胡玉楼、曹展冲上去,长兵短刃招呼上前,那畜生已鲜血如注,越来越焦躁,成功近在眼前!
天色愈暗,忽然洞中传来几声幼兽呜咽,这母黑熊立刻回已长吼,不管不顾身前的兵器,冲刺向前,熊掌猎猎生风,几人躲避不及尽数被拍翻,季布和曹展离得最近,均是吐出一口鲜血,侧歪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
黑熊张开大口,眼瞧着就要咬向他们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周克馑挣扎着起身从侧面伸手几乎抱住半个熊头,手肘回收弯刀划过,黑熊双眼受损,血染银刀,惨嚎震空,熊掌乱划,周克馑犹如断线风筝,被甩出去四五米之远,险些滚下山坡。
同一时间趁其目盲,齐达禹的长剑扎入其心肺,黄周喜亦是从前奔至后,握着匕首狠狠地割了那畜生的喉管。
腥红的温热的鲜血喷溅周边,黑熊心口的白毛尽被血染,一声巨响,如山倾般倒下,掀起阵阵烟尘。
几人躺在地上,无不狼狈地相视一笑。
高庆背着肃奚,把伤的最重的季布和曹展扶起,张威跑去前面查看周克馑,他各处皮肉疼得厉害,所幸脏腑无碍,
黄周喜跟齐达禹撞了下肩膀:“好伙计!”
两人满脸血污,露出一口白牙,帮着张威把周克馑扶回。
“周二,豪勇啊!”齐达禹说着,把手上的污血蹭到周克馑的衣角上,收到一记冷眼。
一旁季布和曹展,一个半边脸被拍的血肿,表皮烂掉,一个被打脱了胳膊,头皮都被掀下来一小块,不过都还神志清醒,没有大碍。
高庆拿自己带的应急药粉给季布撒上,黄周喜则利落地帮曹展安上脱臼的胳膊。
天色只余一线金色夕光,深浅不一的蓝色蔓延开来,从高处北望,近处叁层山已在底下,越过它们,远处大漠草原广袤无边,点点树影点缀其间,鸿雁人字排开,振翅向南。
两头幼熊不知何时爬出了山洞,在自己倒下的母亲面前呜咽。
齐达禹剑上鲜血未干,提剑向前,正要斩草除根,却听周克馑出了声。
“大齐,留下他们吧。”
周克馑盘坐在地,把两只小熊拉进怀里,手指插入它们黑色的毛间,抿唇道:“咱们替它们母亲养着吧。”
大齐叹了口气:“只要你不嫌累赘。”
黄周喜嬉皮笑脸:“有啥累赘的,这俩还能当咱们的储备粮!”
张威闷笑出声:“那你先得给这两只喂喂奶。”
……
肃奚瞟了一眼静静安抚熊崽子的周克馑,跟齐达禹双目相对,都明白他如此,估计是想家了,默契的不提话头,说起轮着值夜的事。
月生月隐,他们在洞里点了柴火,终于得到了个温暖安睡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正式踏上冰雪,即将攀至所行最高点。
……
征粮之事正式定员,御命皇授周琮为御史,前往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征粮北调。
张定迁、陆孝植的亲信陆若年和魏家漕运八大掌事之一的魏庄随行,拨军士一百护送,亦有十一、十二、十六、十九以及百楼忠字辈的一到十护卫。
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阿厘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在一个樟木箱子里,她本想等着周克馑的尸首,陪着他下葬的。
可是十九告诉她如今北地战事未定,无名尸首都在图兰境内,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此行最多两月,不会耽搁太久。
且她欠周琮良多,这舟车劳顿里最需要有人侍奉,她理应跟着去。
是以阿厘得知周琮让自己留在府中时特意去找了他说情,费了老鼻子劲才让他改了主意。
此行算得上仓促,当时周琮正忙于交代自己出去之后的京中事务给十叁和十七。
忠字辈的忠一、忠二等人皆在府中休养生息,静待出发。
阿厘说完自己的想法,就见他眉间微蹙,不容置喙:“你在府中料理杂事。”
说罢继续整理要带走的书册,屋子里收拾东西的侍卫仆人来来往往,窗门大开,丛竹当轩。
“路途遥远奔波,您需要有人侍奉。”阿厘来到他身边,帮着他将收拾好的书册装进手边的笼厢内。
“自有侍奉之人,你在府里照顾好自己即可。”周琮没看她,坐在案前广袖流云,头上没戴饰物,修眉俊颜,仿若莲花台上的仙人。
“可是……”阿厘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抬眼,止住了话音。
只因直视这双瑰丽眼睛的冲击太大,叫人不自觉停了动作。
“此行艰险,你就在府中安生待着,若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也可写信与我。”他眼睫轻轻垂下,又转过身继续手头的事情。
阿厘沉默半晌,手指扶住漆黑的桌案一角,做最后的争取。
“可是……”周琮充耳不闻,不动如山,仿佛她如何都不会动摇他的想法一样。
阿厘心中整理许许多多的理由,见他如此,难免泄了气,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失落地呐呐道:“可是阿厘想跟着大人。”
穿堂风起,她低低的话语伴随纸张翻飞之声传到耳中。
周琮顿住,侧首看向她垂着的圆脑袋上毛茸茸的碎发,看她案前不安蜷起的手指。
好风似有意,漫卷书页乱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