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护卫簇拥着两位公子,回到别院时夫人便不顾仪态拉住周克馑的双手,仔仔细细的瞧他有没有伤处,一双美眸泛着泪光。

周克馑倒是对大庭广众之下母亲的责爱有些吃不消,嚷嚷着没事,听她说阿义没有性命之忧才放心,就要去后面处理伤口。

夫人拿他没办法,派了云筝和宝月去跟着郎中打下手。

对阿厘也是亲和模样,看她鞋履残缺的样子,吩咐郎中也帮她看看。

阿厘害怕夫人知道自己偷跑告密,自然是战战兢兢千恩万谢,所幸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无人在意她为什么红了的眼框和鼻头。

待郎中仔细瞧过周克馑和秦衡均无大碍之后,秦玉环才放下心来,让秦嬷嬷扶着回到场上。

“幸好是碰见周琮了。”她长呼一口气,狂跳的心现在才平稳了些。

“谁说不是呢,老奴都问清楚了,是…表公子非要去追一只白狐狸…..”

秦玉环闭了闭眼:“这衡儿怎么都没哥哥的半点勇武。”

“只能说咱们哥儿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担心表公子的安危就跟上去了,一路上都是我们哥儿照看着呢,听周守说,那琼华剑的刃都磨的卷了!”

“当时我跟哥哥说让他把衡儿也送到上山去一起学艺,可嫂子宠溺独子,现在倒好了,好好地一个孩子就要废了。”秦玉环揉了揉额角:“不管怎样,千万别拖累馑儿。”

赛末鸣锣之时,周琮和十九也正好奔马出林。

“咚咚”的几声,猎物摔在铜盆里,摞成了小山。

之后护卫们也相继驾马跟来,猎物几乎将铜盆完全盖住,狐兔鹿猪,最显眼的还是那头被穿身而过一劈两半的棕熊。

秦玉环施施然向计数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便赶紧正身宣布:“游猎时间到!都水监舟楫署使者谭嗣钧猎得六兔叁猪一鹿,列甲叁;银青光禄大夫姜侃之长子姜宥猎得六兔二猪二鹿一狼,列甲二;轻车都尉洛擎深猎得八兔一猪五鹿,得榜首!”

“慢着!”十六高呵。

“我们世子所猎之物还未计分,怎就决出名次了!”

众人见又是如此剑拔弩张之势,有了昨日教训,仅是窃窃私语,无人愿趟这浑水。

管家周守赔笑道:“琮世子物落铜盆之前便已鸣锣,作不得数了。”

这时,十叁到周琮面前行礼道:“方才属下去查看了铜壶漏刻,现为午时叁刻半,此间谈话不到半刻钟,是以世子归来物落铜盆之时不过午时叁刻,赛规午时叁刻为终,可知敲锣时刻有错。”

一席话音量不小,几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侯爷周瑾安还身着骑装,沉下面色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我侯府作弊了!?”

十叁面色不改,转身又向他行礼道:“卑职不敢,侯爷若不赞同可去自行查看。”

秦玉环拉住要上前的丈夫,笑着打圆场:“这位小兄弟也是为主操心,但要说侯府做什么手脚就得没道理了。”

她看向看戏的众人,面色稳如平湖:“琮儿是我侯府嫡子,我们若是没了脸要做什么弊,何必要卡着自家人呢?”

“洛大人的侄子前几月还同我家那个不成体统的小儿子打过一架,我们何必费尽周张偏袒您呢,您说是不是。”她笑着对轻车都尉洛擎深打趣道。

“只是赛有赛规,不能因着琮儿想要这碧如意就开源放水,不顾公平和他人的付出了。”一席话说完竟好像是周琮为了如意要逼迫他们似的。

十六是个纯直性子,当即愤然道:“要不是救那二公子耽搁了八成时间,我们世子早就回来了!”

周琮坐在高头俊马上,淡淡的目光落到周瑾安身上,面色平常,暗处的手却无意识地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这…琮世子对馑儿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却实在不好拿洛大人的奖品作伐,不然下山之后在咱们一道去舅舅家看看,定有别的想选的。”秦玉环话音一落,周瑾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应和道:“君子不得挟恩相报,况如今已有结果,就不要胡搅蛮缠了。”

手中的扳指应声碎裂,周琮暗自哂然,早知会这样,却还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的反应。

如此,自己以后也可放开手脚了。

拦住还要再上前理论的护卫,周琮终于出了声。

“侯爷所言极是,琮今日所虑不周,计时不敏,技不如人。这十兔叁狐便送与您和夫人做袄子,四猪叁鹿秋膘正厚,烹了也算鲜美。”

他引马踱步到周瑾安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肉身父亲,漠然道:“至于剩下的一熊,此前将吾弟小厮开膛破肚,吾弟被困深山心中烦闷可想而知,便将此畜生赠予侯爷,望能解几分气。”

说罢不再多看他一眼,率众驾马而去。

其间袖中遗出几点碎光,下人蹲下查看,拾起一观,是形状各异的玉石碎片。

而周琮已隐入山林弯折处,只闻渐远马蹄声。

周瑾安几缕霜白发丝被他转身的风带动,又颓然落在颈间。

他立在原地,眼底留着那张和自己七成相似的面容,心上生出许多惘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