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说无用,你还是自己好好练着吧。”

杨舷脚步一怔,刚向屋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背贴着墙躲过去,听到屋内关老师的脚步声,连忙躲到走廊的另一边,亲眼看着他下了楼梯才敢出来。

久久不见尹东涵从屋里出来,杨舷从小窗往里望了望,见尹东涵坐在琴凳上缄默着。

他被骂了吗?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事。

快月测了,本来是想过来问问他有没有时间接个钢伴的,算了吧,他也快比赛了,少给他添麻烦好了,上个假期给他添的麻烦还不少吗……

杨舷背好琴盒,也没和尹东涵打声招呼就原路返回了。

晚上宿舍里——

杨舷坐在床上,翻看手机乐团群和学生群,全是飞来飞去的“招钢伴”的消息,而他和尹东涵的对话框还保留着下午那个原样,一句也没有添过。

梁广川李文杰依旧在若无其事地双排。从没见他俩着急过。

杨舷在相册里翻出上两次全校张部的成绩单,放大滑看钢琴专业的那部分:

尹东涵永远毫无悬念地稳居榜首,而他之下的二把手也是个霸榜的新人,叫贺卓航。

贺卓航?

“李文杰,”杨舷爬下床,见李文杰正和梁广川专注地打着某个开了局就不能退出否则就会被举报掉星的游戏,先试探性地问了句。

“咋了咋了?”李文杰一手摘掉了一边耳机。

“你是不是跟贺卓航还挺熟的?”

“嗷,他是我之前邻居,有啥事吗?”李文杰那边手忙脚乱地帮梁广川打龙。两波共十个人在龙坑打起来了,一面混乱的技能音效从他漏音的耳机传到了杨舷耳朵里。

杨舷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不会被听到,就等着李文杰结束混战再说。

“对面打野交惩了,可以抢。”杨舷旁边看着,也忍不住跟了一句。

男生毕竟还是男生,一点游戏不沾的还是少数。

“哈哈aced了。”屏幕一黑,李文杰抬头向杨舷讪笑。四十多秒的复活时间,李文杰终于能腾出空说话了:“哎,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啥事来着?”

“嗯,你认识贺卓航是吧?就是……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他还有没有时间接钢伴,我想让他帮我录个作业。”杨舷双手搭在李文杰的床护栏上。

“啊,就这事啊,行!不过你怎么不让尹东涵跟你录了?”

杨舷轻松一笑:“他快比赛了,我怕牵扯他精力,还耽误他准备。”

梁广川一旁打着游戏当塞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退了游戏从床上下来:“不是杨舷,你俩吵架了?”

“没有,就是怕他分心。”杨舷笑笑,伴着梁广川别有深意的啧啧声爬回床上。

“我和他说了,他说有的是时间,你就晚上七点之后上二楼走廊尽头那个琴房找他就行了。”

……

杨舷依着李文杰的话,吃完饭后直奔二楼走廊尽头的琴房,他敲了三下门。

“请进”

是一声有些发怯的应答,给人一种说话这人很是认生的感觉。

杨舷推门而进,见到了坐在琴凳上的贺卓航。

他一头中发,微微带着点不好打理的自来卷,厚刘海长到能遮住眉毛。一双厚重的黑框眼镜压在他不算高挺的鼻梁上,眼镜腿架上耳廓,还将他两边的碎发顶得微微翘起。他眼镜明显是松,动不动就要推一下。

贺卓航每推一下眼镜,杨舷都有机会观摩一下那双皮包骨一样的手——过分的骨感,过分的脉络清晰,一点也不像尹东涵那样的精瘦得恰到好处而不失力量感。

“杨舷师哥好,我是贺卓航。”贺卓航又推了下眼镜,向杨舷低声细语。

“你好你好。”杨舷见贺卓航比自己还腼腆,便多夸了他几句:“你弹琴弹得挺厉害的,才来这个学校一学期不到都学会霸榜了。”

贺卓航也是理应得到这种夸赞,他是今年校考唯一一个专业课成绩满分录取的学生。

以连阳音乐学院附中的严格标准,专业课成绩满分录取的人每年都是寥寥。去年是杨舷,前年是尹东涵。

“那杨舷师哥,需要我怎么帮你?”贺卓航坐回琴凳,双手垂放在腿上,相互抠着手指。这是个很不自信又表达焦虑的状态。

杨舷把谱子摆到贺卓航的谱架上:“这是钢伴谱,你看看你大概需要练多长时间?”

贺卓航扫过一眼慢吞吞地问道:“我视奏,现在就可以。”

他又见杨舷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又怕杨舷不信任他:“要不,我先试试?”

“行啊。”

贺卓航推推眼镜看了眼谱,弯腰让头靠近键盘,像是疏忽间变成了北极冰虾一样瞬间矮了下去。

……这,也许是个人的演奏习惯吧。

杨舷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也许是他经常看尹东涵弹琴,本能地以为弹琴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尹东涵除了重音需要身体借力向下砸,或是情绪调动之外,上身总是端正的,顶多也只能算上微微前倾。所以他弹琴才会有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鲜明的优雅矜贵,毕竟那集了视听之娱。

贺卓航的手用起力来青筋暴起,血管像蚯蚓一样爬上他瓷白的手背。

还好他没有挽袖口的习惯,长衬衫袖子可以盖全他整个手腕,不然真的不敢直视他现在布满贲张血管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