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在书斋听杜辉和许巍说……”后头的话压着没让人听见,“我看许巍是动心了。”

“这,这不是畜生吗!”

“许巍家里穷,谭家又没多少钱,他要读书,要上京科考可得花不少银子,再说杜辉那样的人也不过是玩玩罢了,岂会当真?有了钱又有媳妇,许巍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这……”另一个年轻人显然还是无法认同,摇头,“这实在令人不齿!”

两人说着就要路过应家,却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你们在说什么?”

说话的两人是留兰镇书斋的学子,因为两个镇相距不远,平常两个书斋也会有互动,这会看到出现在应家的霍青行,都惊道:“霍兄?”

他们都很崇拜霍青行,朝人拱手一礼,想起先前说的话又有些犹豫,对视一眼才小声说,“我们刚刚看到许巍带着杜辉去谭家了,恐怕……对谭家姑娘不利。”

这“不利”两字说得十分含蓄了。

想到去谭家的阮妤,霍青行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抬脚往外走。

“霍大哥!”

身后传来应悦的声音。

霍青行头也不回,吩咐,“找人去把你大哥喊回来。”而后又朝两个呆住的学子拱了拱手,道一声“多谢”就快步往山脚方向走。

“哎,霍大哥!”应悦追出来,却看到小跑着离开的霍青行,想追上去又记起他的叮嘱,只能愤愤留下。

那两个学子也一脸呆滞地看着霍青行跑开的身影,喃喃道:“霍兄这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霍兄这样。难不成霍兄竟是喜欢那位谭家姑娘?”

应悦一听这话就直接气得喷火了,她俏眉倒竖,叉腰骂道:“喜欢个屁!滚滚滚,离我家远点!”

都怪他们乱说,害霍大哥跑掉!

……

谭家。

许巍听着那一声“滚开”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一向没人来的谭家今天居然会来人,还是个陌生面孔,心里一时又慌又怕,依旧挡在阮妤面前,“你,你不能进去。”

他显然是慌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阮妤冷冷看他一眼,她前世做姑娘的时候整日待在闺阁,后来和老人跋山涉水,倒是跟着人练了一套家学,没办法跟那些舞刀弄枪的人比,但对付个没什么本事的小贼还是可以的。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上前抢过他怀里的谭善,在他还怔楞的时候直接抬脚踹人。

许巍一向体弱,加上此时心神慌张竟连个反击都没有,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阮妤也没搭理他,一边抱着谭善往前走,一边去拍小孩的脸,可小孩估计是被人喂了什么药物,怎么拍都不见醒!她咬了咬牙,把人先放到一旁,听到身后反应过来的许巍冲里头喊道:“杜公子,有人来了!”

她啐骂一句“混账”,往四处搜寻了一遍,瞧见一根木棒,随手拿起就直接踹开了门。

半扇门轰然倒下。

杜辉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起身,嘴里骂骂咧咧道:“废物,我不是让你守在外头!”待看到门外手拿木棒的阮妤时,呆愣之后却笑了起来,“哟,我今天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床上一个美人,居然又来了个美人!”

他原本还有些怕,可瞧见这么个美娇娘,心里就只剩一团旺盛的□□了。

边笑边朝阮妤走过去,一点都不怕她手里还握着的木棒,放柔嗓音笑道:“小娘子是哪里人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哎呦,你看看这木棒多扎手,乖,把木棒给本公子,让本公子好生揉揉你的手。”

话音刚落,就见阮妤直接一棒子朝他的头上砸下来,一点都没留手。

有多大力就使了多大力。

杜辉呆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鲜血从额头流下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看着指尖上的鲜血,尖叫出声,“你!”眼睛瞪大,手捂着额头,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跟我动手!”

阮妤连回都懒得回他,手里的木棒一下,一下跟雨点似的往人身上砸去。

杜辉起初还能躲,到后来直接被人打得倒在了地上,屋子就这么点大,他先前又喝了酒用了药,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连叫喊声也从高到低,直到瞧见在门口呆看着这幅画面的许巍,才气得重新嚷道:“你个废物还不快来救我!”

见许巍不动,杜辉骂道:“你以为这件事传出去,你还能科考吗?现在给我解决了这个女人,我给你一百两黄金!”

许巍听到这话,神色微变。

他看着阮妤,脸上似是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咬牙一步步走了进来……阮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手里的木棒依旧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打,脸,肚子,肩膀,哪里疼打哪里。

杜辉平日锦衣玉食,长得也还算不错,此时却被打得血脸模糊,咬牙切齿地喊道:“疯女人,住手!快给我住手!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等小爷出去后,小爷要你好看!”

“是吗?”

阮妤嗤声,“要我好看?不如我先送你去见阎王?”

阎王?

杜辉被吓得瞪大眼睛,看着阮妤面上的冷笑,惊吓之下竟然倒头晕了过去。

看着被打昏过去的杜辉,阮妤嗤笑一声,她没再动手,而是在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回过头,杜辉脸上的鲜血先前溅起落在她脸上,那张裹着冰霜的脸因为这几滴鲜血让她犹如黄泉归来的修罗一般,她也没出声,就这样冷冷抬着一双眼看着许巍,却让原本下定决心的许巍吓得停下步子,甚至在看到阮妤起身的那刹那,跌跌撞撞往后倒退,最后碰到桌子直接瘫倒在地。

看了一眼毫无声息的杜辉,又看着站起身的阮妤,他怕得连尖叫都不敢,哑着嗓音低声道:“你,你别过来。”

看着许巍。

阮妤眼中闪过厌恶,“废物。”

比起杜辉,这个男人更加令人恶心。

正好赶车的车夫听到声音跑进来,在看到这幅画面时吓得低叫出声,好一会,才小声问阮妤,“贵,贵人,没事吧?”

阮妤把手里的木棒扔到一旁,随手拿帕子揩脸上的鲜血,淡淡吩咐,“把这两个畜生带出去绑了。”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床,皱眉,“你也出去。”

那车夫也是六神无主,听了吩咐就哦哦去办事。

屋子里两个男人一个昏迷一个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等车夫把两人带出去之后,阮妤才走到床边,床上女子睁着眼,脸上布满着泪痕,明明醒着却跟失去了所有的神智一般。

阮妤仔细检查了下,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

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是看着少女这副模样,她心中那股子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戾气又升了起来,她压抑着脾气想替人把裸露的肩膀遮盖下,可刚刚握住她的衣裳,原本没有动静的少女长睫微颤,突然又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呢喃道:“不要……”

阮妤立刻出声安慰,“别怕,我是你阮家姐姐,已经没事了。”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柔和。

谭柔呆呆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也未再挣扎。

阮妤便替她把衣服穿好,又替她盖好被子,“乖,你先待在这。”没听到回音,她又在床边坐了一会,而后才起身往外走,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从昏迷中醒来的杜辉,她先前还挂在脸上的笑脸一下子收了个干干净净。

“你,你别过来!”

杜辉现在看着貌美的阮妤,哪里还有一点先前要玩弄的心情,他害怕得想逃想躲,可他浑身都被绑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妤合上门朝他走来,恐惧袭上心头,他自知逃不掉,只能哭着求饶起来,“你,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家有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让我爹给你。”

可无论他怎么说,阮妤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而后朝车夫伸手,“马鞭。”

“啊?”

车夫一怔,看了眼手里紧握的马鞭,这是刚才他在外头听到惨叫声拿来当防护工具的,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车夫哪里敢反驳,忙递了过去,退到一旁。

阮妤手握马鞭,在手里掂了掂,突然扬起一鞭子。

鞭子甩到地上沾起不少灰尘,杜辉和许巍被迎面的灰尘弄得不住咳嗽,只是很快,他们的咳嗽声就戛然而止,继而变成嘶厉的惨叫,一下,一下……

那鞭子就跟灵蛇一般,专往人痛处打。

看着最开始还在惨叫的两个人此时却连声音都变得微弱了,惨白着一张脸的车夫怕出人命,不由小声劝道:“贵,贵人,别,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

“怕什么?”阮妤满面冷霜,嘴里却嗤声笑道:“死不了人。”

她还不至于为两个畜生背牢狱之灾。

……

霍青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清丽美貌的少女如罗刹一般手持鞭子不住鞭打着两个昏过去的人,站在一旁的车颤颤巍巍,抖着退,似乎想逃,他皱了皱眉,扶住要倒下的车夫让人去外头候着,而后在下一鞭子要打下去的时候握住阮妤的手。

“放开。”阮妤侧头看他,眼中依旧没有一点情绪。

霍青行没有松开她的手,他看着阮妤漆黑的瞳仁落在自己身上,看着那里头冷冰冰的一点情绪都没有,可他却没有生出一丝畏惧,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心疼。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迎着她的目光,轻声说,“好了,阿妤。”

28. 第 28 章  上一世他也曾这样护过她……

阮妤不是第一次听到霍青行说这样的话。

前世在她知晓祖母身故的原因时, 她也曾这样手握马鞭闯到忠义王府,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鞭子抽打着阮云舒,那个时候, 霍青行也是像今天这样握着她的手, 轻声说,“好了,阿妤。”

心中的戾气好似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慢慢抚平,她原本脸上的冷凝逐渐恢复如常, 又过了一会, 她看着霍青行,说,“好了, 松手吧。”

霍青行似乎也感觉出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了, 松开手,待瞧见阮妤扔掉马鞭露出的那只布满血痕的手时又紧皱起眉, 他伸手似是想重新握住, 但刚刚是情势危急,若不出手, 保不准杜辉二人的性命当真保不住了,而如今,他的手悬在半空,到底没有再迈出一步,负在身后紧握着,拧着眉看着她,沉声,“你的手……”

“嗯?”

阮妤好似还未发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瞧见自己右手心全是被倒刺弄出来的血痕, 加上刚才又是拿木棒打人又是拿马鞭抽人,用了太多力气显得有些红肿。

“哦。”

她没当一回事,语气淡淡,“没事。”边说边随手拿手帕包扎了一下,而后才问霍青行,“你怎么突然来了?”

霍青行见她这副模样,原先就皱起的眉拧得更加厉害了,她从前不是锦衣玉食的知府千金吗?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她在面对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时还这样平静?见她往前走,他一步不落跟在人身后,目光始终放在她手上,“刚听到两个学子在议论许巍和杜辉,怕出事,过来看看。”

阮妤走到谭善身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身体一切都正常,就是醒不来,又想到里头一看就没什么力气的谭柔,她眼中阴郁又浓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两畜生到底下了多少份量的药,又听到霍青行这话,柳眉也跟着蹙了起来,她转头,“还有谁知道?”

霍青行知她担心什么,看着她,低声说,“放心,刚刚只有我听见。”那句不利的话,应悦还在里头,自是没听见,“而且他们碍于杜辉的面也不敢乱传。”

阮妤稍稍放下心,想起刚刚杜辉的话,又问他,“他是什么身份?”

“杜家经商,和当地知县关系不错。”霍青行薄唇微张,言简意赅。

原来是官商勾结,怪不得这姓杜的胆子这么大!□□都敢做出这种混账事!阮妤轻扯红唇,勾勒出一丝冷笑,但这样的话,去县衙找人显然是没有用的,她如今也不是知府千金可以以势压人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以前的好友,便听霍青行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泽安了。”

应天晖分处不同县衙,虽然这里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但他身为捕快,又是留兰镇的人,由他出面拿人倒也不为过。

阮妤神色微怔,显然没想到霍青行居然连这个都已经安排好了,她还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人,此时日头微偏,落日余晖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少年处于光影之中,那熟悉的眉眼慢慢和前世那个温润的男人重叠。

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无论是下棋还是做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

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阮妤心里突然变得很平静,还有些放松戒备后的柔软,直到听到房中传来动静,她脸色微变,立刻站了起来,嘱咐道:“你帮我照顾下谭善,我进去看看。”然后也不等霍青行回答就径直朝屋中走去。

……

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