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皇上肯退让一步,微臣愿前往虎丘城,与傅沧泓议和!微臣有十足十的把握,说服他退兵!”

“然后呢?”听闻此言,安阳涪顼稍稍冷静下来。

“皇上应当秣马厉兵,等待国势强盛,再与傅沧泓一决高下!”

安阳涪顼完全沉默了——经历如许多的磨炼后,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世事毫无所知的贵族子弟,也深知夜天诤所言,字字句句皆是正理,可是他心中那口怨气,无论如何,却咽不下去!

“不!朕不能忍!朕不能忍!”安阳涪顼来来回回不停乱转,情绪再次失控,尤其是想起大婚前夜,在碧倚楼中看见的那一幕,他便不禁阵阵心如刀割,“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宁愿死在他的剑下,也不要再这样窝囊下去!”

劝不住了。

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劝不住了。

“那么皇上,请给微臣一点时间吧,让微臣分析一下敌我双方的优势与劣势,制订出详尽的作战计划,在最大程度上,争取胜利,可以吗?”

“好!”安阳涪顼重重点头,蓦地握住他的手,满眸热切,“夜司空,朕知道你熟读兵书,腹藏韬略,有你坐阵,我军定能大赢。”

夜天诤唯有苦笑。

说实话,他从来不愿与傅沧泓正面为敌——那个男人的可怕,只怕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从惊虹别院第一次对局起,他就深深明白,这个男人,将来定是一代豪雄。

英雄难过美人关。

所以,天底下能制得住傅沧泓的,并非他夜天诤,而是夜璃歌。

纵然傅沧泓顾忌夜璃歌,明面儿上不敢对他如何,但背地里会不会做手脚,却实在难料。

傅沧泓是个理智的男人,但倘若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必然是已经被逼到非常痛苦的境地。

一旦他走火入魔,天下间只怕再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和一个疯子对决,任凭如何文韬武略,也要吃尽苦头。

夜天诤不怕他狠,不怕他绝,只怕他,不惜一切代价,选择玉石俱焚,到那时,动乱的将不止是两国,而是整个天下!

若真到了那地步,他夜天诤收拾不了,傅沧泓收拾不了,夜璃歌,也收拾不了,天下间将会生灵涂炭万民哀嚎。

可怖的画面从夜天诤脑海里一帧帧闪过,纵然胆壮如他,也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四十一章:空城计

“夜司空。”

安阳涪顼突如其来的唤声,将夜天诤的思绪拉回。

“皇上?”

“朕想了想,夜司空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夜天诤一怔:“皇上,都想明白了?”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以虚应实——傅沧泓不是一直以为,他的骑兵天下无敌吗?那咱们不妨打开道空门,趁了他的心意,然后——”

夜天诤心头剧震——不得不说,这是个绝佳的法子,只是想不到,会从安阳涪顼口中说出。

“微臣会按皇上所言,排兵布阵。”

“好。”安阳涪顼摆摆手,眉宇间露出丝困乏,目光来来回回在屋中睃巡,带着几许眷恋与不舍。

“皇上,歌儿她会回来的。”夜天诤轻声劝慰道。

“我知道。”安阳涪顼点头,却不禁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边的泪痕,“只是不知道,等她醒过来,往昔的一切,会不会已经成为南柯一梦……”

“皇上何出此言?”夜天诤心中微微泛酸,“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家国,保皇上平安。”

安阳涪顼再没有言语,只是站在那里,怔然默立半晌,方才姗姗地去了。

房中岑寂下来,阳光从窗外透进,将长长的树影投在壁上,有如水墨画幅。

“司空大人。”

“嗯?”

“这是您要的地图。”

“好,”夜天诤点点头,“搁这儿吧。”

放下地图,夜飞安静地退了出来。

夜天诤在案边坐下,将地图摊开,但见上面山川河流,峡谷平原,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视线最后凝注在一处——虎丘。

那是傅沧泓目前驻军的地方。

虎丘的周围,俱是一座座小小的山岭,宜设伏兵,可是是傅沧泓的伏兵,也可以是己方的伏兵,若是傅沧泓在这些山岭里埋伏下军力,璃国将再难靠近,而虎丘,无疑会成为傅沧泓扎在璃国的大本营,倘若由璃军控制了这些山岭,那对傅沧泓将极其不利。

不过,以傅沧泓的聪睿,定然早早做了安排。

那么自己,要如何才能将局面扭转呢?

月上中天。

思考了半宿的夜天诤从房中走出,立于梧桐树下,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冰泌的月亮,往昔种种回忆,如潮水般从心头漫过——昔时年少轻狂,纵马江湖,谙尽风尘,笑谈间荡寇平贼,于种种刀光剑影间来去自如——他这一生,可谓谱写无尽传奇,教人称羡——权势、富贵、娇妻、爱女,无数男人渴望而不可及的,他夜天诤应有尽有。

够了。

够了吧。

其实啊,人的一生,短暂得不能再短暂,如白驹过隙,只要痛快淋漓地活过了,便不会枉此一生!

不枉此一生……

念着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夜天诤唇边浮起淡淡笑漪,竟生出股超尘脱俗的快感。

……

东方,红日升起。

夜天诤一身银甲,手提长剑,步出司空府的大门。

他最衷爱的坐骑——雪影,站在石阶下,长尾轻摆,咴咴低鸣着,旁边夜方夜逐一干最得力的家丁,肃然而立,垂手相待。

“出发!”翻身上得马背,夜天诤扬剑向天,一声高呼,马蹄随即高扬,得得地朝前方奔去。

……

虎丘。

站在最高的山岗上,傅沧泓极目望着远方,黑眸深凝。

黑狼垂手伺立于他的身后,一脸缄默。

“几日了?”

“三日。”

“三日?”傅沧泓双眼一眯——三日了璃军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是被他过于猛烈的攻势给吓破了胆,还是——

“新容城呢?”

“城门紧闭,按兵不动。”

“哦,”傅沧泓瞳色更冷,“传朕军令——明日辰时,前军急驰新容城下,准备攻城!”

“是!”

两人又细细察看一番,方下了山丘,回转军中,却见张广雷正和两名副将正站在沙盘上,指点交谈。

“怎么?”

“皇上,探兵传来消息,”张广雷的面色有些难看,“说夜天诤已经亲至新容城。”

“夜天诤?”傅沧泓削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抬手捏住下颔——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有何举动?”

“没有。”张广雷微微摇头,“新容城仍旧是那副样子,不见半个璃兵出城。”

“既然如此,明日先派一支军队探城,得到详细情报再作计较。”

新容城中。

被恐惧折磨得消瘦一大圈的城守丁得胜,对着夜天诤不住点头哈腰——这些天来他一直担心新容城会失守,昼夜提心吊胆,天天去城隍庙磕头请安,祈祷苍天见怜,能让自己逃过一劫,而现在,夜天诤这尊大神从天而降,他不由松了一口大气,自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夜天诤却不乐见他这副模样,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便命夜方夜逐堆起沙盘,开始分析双方作战局势。

以虚避实。

最后,他的脑海里,给出这样的答案。

不过,在“撤退”之前,他必须给傅沧泓做个样子看看。

次日一大早,黑狼亲率一支骠骑营,驰至新容城下,但见城头旌旗飘扬,与昨日相比,完全是另一番情形。

来回在城楼下跑了两圈,黑狼张弓拉弦,利箭破空,将最高那面旗帜射落,随即,城楼上闪出数十名装备齐整的璃军,朝着下方一通飞射,尽管北宏军闪得极快,还是有五人受伤。

黑狼面色微变——这支队伍,可都是他从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如此看来,新容城中非但早有准备,而且还都是精兵良将。

拨马转回营中,黑狼将探得的情形如实告诉傅沧泓,傅沧泓闻罢沉吟,继而摆手道:“你且退下。”

烛火忽忽悠悠地闪烁着,偶尔爆起一个灯花。

默坐于椅中,傅沧泓陷入恒久的深思——夜天诤,你这是想做什么?以为据守一座小小的新容城,便能拦住我的百万大军?还是你觉得,因为夜璃歌,我不方便与你正面为敌?

不方便吗?

一连僵峙了五日,双方始终都没有变化,璃军固守城池不出,傅沧泓每日只派小分队从城楼下一批批呼啸而过,都像是在试探。

第六日晚间,傅沧泓终于失去耐性,吃过晚饭,便将黑狼叫进帐中。

“皇上有何吩咐?”

“朕命令你,今夜随朕一道,潜入新容城中打探。”

“什么?”黑狼大吃一惊,“皇上?”

“不必多言。”傅沧泓抬手止住他,“就这么办。”

是夜二更时分,一身黑衣的傅沧泓,带着黑狼并十名最精锐的侍卫,趁着浓郁夜色,潜入新容城城楼之下,借用飞鹰爪攀上城头。

准备一番血腥厮杀的他们惊讶发现,白日里戒备森严的城头,此刻竟静悄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傅沧泓并未放松警惕,一手握剑,一手持刃,贴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