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杀手……”安阳涪顼看看她手上的剑,目光有些闪烁,“到底不适合女子……如有可能,你还是,你还是……”

他心里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可口中却无论如何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公子说完了吗?”

几缕清风吹过,拂起关青雪鬓边碎发,使得此时的她看起来,竟有几丝忧郁。

“呃……”安阳涪顼的面色顿时涨得赤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何野紧皱眉头,再也按捺不住:“寒霜血,何某知道你本事大,可我家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关青雪一声冷哼,极眸看向远方,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萧索,“可是我关青雪向来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好意!”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飞去,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著她消失的地方,安阳涪顼怔怔地站立着,胸中却有丝奇异的怅然,淡淡化开。

“殿下。”何野的轻呼,将他思绪唤回,“我们走吧。”

“走?”安阳涪顼转头瞧他一眼,“你去哪里?”

“殿下?”何野眼中闪过丝疑惑,“难道殿下,不是打算回炎京?”

“不,”安阳涪顼摇摇头,“我要,去北宏。”

“北宏?”何野这一惊非同小可,“那,那可是傅沧泓的地盘……”

“那又如何?”安阳涪顼眉宇之间,忽然浮起股王者之气,“他能在璃国的土地上来去自如,难道本宫,就不能去北宏闯上一闯么?”

何野噤声——太子能有这份胆色,他自然很开心,可是——北宏到底不比虞国,是可以任他自由来去的!

沉吟半晌,他将长剑当胸一抱:“既如此,属下自当舍命相随!”

安阳涪顼再没有言语,垂在身侧的十指倏然攥紧,眸中激射出凛凛锐光——

傅沧泓,即使你是一只啸唳四方的狼王,本宫也要与你,搏上一搏!

……

北宏历恒元二年,十一月二十九,肆虐了整整两个月的滦江水患,终于完全平息下去。

百姓们从深重的灾难里回过气来,开始恢复生机,兴建家园,而叛匪们,在吴铠剿抚并用的方略下,要么归顺,要么逃亡。

临行之前,在滦阳城,傅沧泓召见了吴铠,令他留下两万士兵,扶助受灾的百姓们,其余将兵均回原处述职,吴铠一一遵谕而行。

“璃歌。”

回到下榻的府宅,傅沧泓满是倦色的脸上,终于浮出丝淡淡的笑容,行至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握在掌中,眸含柔色地注视着她:“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京了。”

明亮的烛光下,夜璃歌美丽面容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累了吧?累了就好好歇歇。”

长舒一口气,傅沧泓倾身躺下,将头枕在她的膝上。

夜璃歌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转头仍是去看手中的书册。

“什么书?”

“《开天运谱》。”

“《开天运谱》?”傅沧泓霍地瞪大双眸,唇边却不禁浮起丝冷笑,“好大的口气。”

“口气是大了点,不过,这个人的本事同样也不小。”

“哦?”闻听此言,傅沧泓坐起身来,“能得你如此称赞,看来此人确有能耐,是谁写的?”

“没有具名,我也无从得知。”

“敢情,还卖关子?”傅沧泓浓眉皱起,“这书,你是从哪儿来的?”

“是一个府吏呈上来的。”

“滦阳县的府吏?”

“嗯。”

“为何朕没有瞧过?”

“你不是一直在忙吗?”

“是什么内容?”

“专治水患的。”

“哦?”傅沧泓顿时来了兴趣,拿过书册,犀利眸光扫过一行行文字,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若得了此人,十年之内,滦江之患必平。”夜璃歌一手托腮,定定注视着跳动的火苗。

傅沧泓将视线从书册上收回,落到她的脸上:“听你这话,为何隐着深深的忧虑?”

“因为照他的法子,耗银耗时,却见效缓慢,倘若这中间朝廷出现任何的变动,治河之事,将前功尽弃。”

“朕会坚持到底。”傅沧泓语声铿锵。

夜璃歌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来人。”

“奴才在。”

“去,”傅沧泓下榻,趿上鞋子,“立即传……滦阳府吏来见朕。”

随行的宫侍曹端却是一怔,小心翼翼地道:“启禀皇上,滦阳府共有好几十名府吏呢……”

“文慎志。”夜璃歌淡淡岔进话来。

“是。”曹端应声,领命而去。

厢房里一时静寂下来,傅沧泓来回踱着步,忽然道:“璃歌,依你看,若要北宏强大,朕接下来,该怎么做?”

……

“璃歌?”半晌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傅沧泓不由转头,恰恰对上夜璃歌黑邃的眸子。

“你怎么……?”

“你很想北宏强大么?”

“当然。”傅沧泓眸中浮起丝得色,“难道,你不希望?”

夜璃歌再次沉默,然后,缓缓地垂下头去。

“璃歌,”傅沧泓退回案前,一伸手,抬起夜璃歌的下颔,深深望进她的眼底,“你看着我。”

那双眼,像大海一般沉,也像大海一般远。

双瞳一紧,傅沧泓俯下身去,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不喜欢她这个模样,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她仰望他,称赞他,亲近他,而不是疏远他,冷落他……

夜璃歌一动不动,直到他抽身离去。

“如果北宏成了天承大陆第一强国,你待,怎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傅沧泓拧起眉头。

“没什么意思。”夜璃歌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动着书角。

“你把话说明白!”傅沧泓大手张开,摁在书页上,目光很有些逼人。

说明白吗?要说明白吗?很多事情,一旦说得太明白,或许再完美的感情,也会瞬间灰飞烟灭吧。

夜璃歌忽然觉得疲倦,深深的疲倦——是不是什么都不过问,把一切交给他,会比较好?

可是——那碧水村里发生的一幕幕,突如其来地闯入脑海之中,让她无法再维持这种表面的平静。

是呵。

谁让她如此清醒,片刻欺骗麻醉都做不到。

“璃歌……”傅沧泓伸手摁住她的肩头,想要解释什么,厢房门却“吱呀”一声,轻轻被人推开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魇头

“皇上。”

一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步进,躬身而立。

“文慎志?”傅沧泓迅速平复情绪,拿起御案上的《开天运谱》,“这书,是你呈上来的?”

“是。”

“著书者是谁?”

“梁述。”

“此人,是何身份?”

“无官无职,只是一个寻常的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傅沧泓颇觉有些意外,“你立即出府去,将他领至此处,朕有话细询。”

文慎志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着?还要朕再说第二遍?”

“启禀皇上,那梁先生,颇有几分怪诞脾气。”

“哦?”傅沧泓的眉头掀了起来,“怎么个说法?”

“除教授学生外,多半时间,他都在外游历,要找到他,着实不容易。”

“那你就去他家等着。”傅沧泓微微有些上火。

“是。”文慎志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却蓦然听得一声清唤:“慢着。”

文慎志停住脚步,转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御案后那个美丽的女子。

夜璃歌站起身来,抬步绕过御案:“你可知道,梁先生的家宅在何处?”

“小的知道。”

“那好,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