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谨御赶到半山腰的时候,林中血腥味已经蔓延开来。

他落在一棵树的枝杈上,眯眼看着脚下动物们正在啃食尸体。

“确认身份了?”

“是!是之前袭击王府的那群杀手,看样子他们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一招毙命了。”

黎谨御忽然玩味的勾起唇角。

“可查明白天来刺杀的是什么人?”

“是个江湖门派,可平日里与咱们并无仇怨,不知道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会不会是之前的老对手?”

“不会,那些老家伙都是自己养的杀手,从来不用什么江湖门派。”

“请王爷恕罪,属下会竭尽全力追查杀手身后的指使者!”

“不必了。”

黎谨御看着地上成堆的尸骨,阴森森勾唇。

这个幕后之人有能力结交江湖门派,还有办法把之前苏贵妃的杀手都一网打尽。

那人既然有这种手段,可白日里却派了一群酒囊饭袋来刺杀。

呵。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王执棋多年,终于也尝了尝当棋子的滋味,有趣。”

说完黎谨御便一点脚下枯枝,飞纵着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沈溪才刚摇摇晃晃的进了沈家大门。

他平日里极少喝酒,没想到尝起来甜丝丝的酒后劲儿竟然有这么大。

害得他一路上没少扶墙。

刚一进大门就见小厮急匆匆迎上来。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子在药堂等您一晚上了!”

这句话把沈溪吓得酒醒了大半,他慌忙整理好衣服。

“你可知道爷爷找我什么事?”

“这奴才哪知道啊,您这是去哪了?回来这么晚不说还一身酒气,老爷子铁定得罚您了。”

沈溪也知道自家爷爷是个什么脾气,可他不敢不去。

片刻后沈溪强稳住身形,在沈庸面前行了个礼。

“爷爷,您找我有事?”

沈庸拨弄着掌心的几位草药,面色严肃低沉,眉心一道深深的川字纹,像是与生俱来就长在那里似的。

他头也不回。

“你以为站的这么远我就闻不到你浑身酒气了!习医用药之人切忌浮躁贪杯,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沈溪羞愧,扑通一声跪下。

“是我错了,请爷爷责罚!”

“责罚!我敢责罚你吗!”

沈庸气的扔了手中草药,把小抽屉砰的一声合上。

“你克死父亲克死兄弟,现在沈家就剩下你这一个独苗,我还敢责罚你?你是铁了心的让我绝后啊!”

沈溪跪的更低,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孙儿不是这个意思,我下次不敢再贪杯了,以后不管言兄再怎么劝酒孙儿都不敢再喝了!”

“言?言堇?”

“是……”

沈庸目光沉沉,忽然放缓语调。

“他回医馆了?你不是说看见御王身边的护卫把他叫走了吗?”

“是,但今日言兄忽然又回了医馆,王爷也来了,还在医馆待了整整一天。”

“这么说,晚上吃饭的时候御王也在?”

“是。”

沈庸追问,“那你看他是否病重?比之前如何?”

沈溪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只专心行医的爷爷忽然对御王这么感兴趣。

只得如实道。

“似乎和以前差不多,还是病弱咳嗽,但气色却好了很多。”

沈溪回忆着黎谨御眼中的光芒,他形容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总之他觉得御王在言堇身边的时候,生个人都在发光,完全不同于之前被病气缠绕的模样。

沈庸轻捻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沈溪快跪麻了,他才又慢慢开口。

“近日天寒姑且就免了你的罚跪,回去把《伤寒杂病论》抄十遍给我!”

沈溪一愣。

就这样?

这是他记忆中被罚的最轻的一次。

小时候家里人口还多的时候日子还算是好过些,但随着沈溪长大,沈家人陆陆续续去世,沈庸就越来越阴沉,对孩子们也越来越严苛。

尤其现在只剩下沈溪一个独苗。

沈庸对他的管制几乎到了严酷的地步。

跪一整夜是家常便饭,抽鞭子也时时发生。

反正沈家不缺药也不缺大夫,不管把沈溪折磨成什么样,第二天他都能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罚抄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沈庸阴沉着脸。

“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孙儿多谢爷爷责罚!一定会不眠不休抄写好!”

“不急,你明日还要去医馆帮忙,今天别睡太晚,明天晚上回来把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都要学给我听。”

沈溪又是一愣。

他没听错吧?

“您……您还准许我去医馆?”

“不止要明天去,以后有时间你都要在医馆帮忙!毕竟是有助于百姓的好事,还是可以做的。”

沈溪当即欢喜应下。

记忆中沈庸从不叫他到处乱跑,即便是有别的小朋友来找他玩儿他也不能赴约。

有一次沈溪贪玩儿和身边小厮去湖边捉鱼。

结果被沈庸知道后,把那小厮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执鞭之人就是沈溪。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种鞭子抽在肉上的触感,还有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沈溪打的心惊肉跳痛哭不止,可沈庸偏不叫他停手,逼着他挥起一鞭又一鞭。

之后沈溪大病一场。

可即便在病中,沈庸也要日日把他拉起来背诵黄帝内经。

稍有懈怠就是一顿责罚。

可没想到,今日沈庸竟然会同意他去医馆帮忙。

实在是匪夷所思。

等沈庸走了,小厮才敢进药堂扶起沈溪。

“少爷快起来,这地上凉!”

小厮一边帮他掸土一边心有余悸的碎碎念。

“多亏老爷今日没发怒,不然光是吃酒这一条就不知道要挨多少鞭子!可吓死奴才了。”

沈溪愣了愣,问道。

“今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爷爷?或者家中有了什么喜事?”

“咱们府中最大的喜事当属您要去太医院入职啊!从前几日开始就已经有人来上门道贺了。”

“除此之外呢?”

“之外……”

小厮想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沈溪抿起唇,这不对啊。

按照沈庸的想法,他越是要去太医院就越应该好好在家努力才是,免得露怯丢人。

可怎么反而让他出去了呢?

再回想起第一次去医馆的时候。

沈溪是因为不放心青兰院的学生们才想去看一看的。

可现在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是沈庸在说话间无意透漏出来的。

为什么沈庸会突然对医馆这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