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苏诡:假装

苏诡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回去的,可能是被抓回去的,可能是自己走回去的,都不重要了。

明明还是夏末,温度还是暖的,星辰月亮都散发光辉,该是个宜人的夏夜,苏诡却只记得寒冰裹身,入目全是黑暗。

满世界全是无望,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他就是一具走尸。

只是心口疼得全身血液逆流,再在眼眶里蓄出泪来。

冷,真的好冷,疼,也真的好疼。

王子,神明,太阳,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错了,真的错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到底是不配的。

苏诡回去后,就立刻被狱警送进了医院,腿部本来就中了枪,还生生地走了大半个a城,腿上伤口不断裂开,恶化,体力也被耗尽,要不是身体素质绝顶,很有可能休克死亡。

余净料到苏诡不会安分,却没有料到他会这么不安分,短短两个半月而已,他又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苏诡这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有重量,即使是有,也是因为别人的存在而存在。他深居黑暗里,真的从未骄傲过,当初如果没有一点点执念,他或许都不会选择活下来。

“看到他了?”余净提着东西走进病房,就看见苏诡躺在病床上,痴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他有多喜欢那个男孩子了?”

“他真的很喜欢他……”苏诡眼神聚焦,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很风平浪静地陈述事实。却没有人知道,那风平浪静下面是不是暗流涌动,在陈述忏悔,痛苦的低吟,还是一层厚厚的死灰,在诉说他的绝望。

“……”余净不理他,把自己带来的热粥还有小菜铺在苏诡面前,帮他摆好餐具。

房间里沉默着,只有余净摆弄餐具的声音在回荡,突然苏诡沉沉地说:“如果,我没有迫害他,如果我比那个男孩早一步,我……他会喜欢上我吗?”

余净顿了顿,转头对上他的视线。苏诡很认真,很严肃,甚至带了点柔软,虔诚得像个信徒,在像神明询问最重要的问题。

“我不知道……”余净干脆利落,丝毫不敷衍:“感情的事,很难说,不过阳阳是个重情义的,只要对方不放弃,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

“……”苏诡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大抵是失望的。

“吃饭吧,监狱里伙食不好,你要再进去了,就吃不到了。”

“不用。”

“这是阳阳最爱吃的。”

苏诡看了一眼桌上的粥,沉默着拿起勺子埋头喝粥,一勺一勺,吃得很认真。

余净把三本相册放在苏诡身旁:“这是最近整理出来的相册,你可以看看。”

苏诡一边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相册往自己方向拨了拨,指尖没什么力道,还温柔地抚了抚封面。

余净摇了摇头,笑了笑:“你真该照照自己,现在对安沐阳痴迷到那种地步……比当年对林以柠还严重……”

苏诡停下来,凝视前方白墙,苦笑了一声:“我从来没有爱过林以柠,而我对于安沐阳,是真的想让他幸福,我第一次发现我原来这么无私。”

无私到,强迫自己接受对方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并且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的事实,然后,在孤独里寂寞地赎罪,绝望地活着,然后等待某一天,用生命保护他。现在他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少年了,每一样有少年气息的东西,他都巴不得收藏在枕边,假装自己离他近一点,病态得犹如疯子。

“还熬得下去吗?”余净似乎不经意间带出这个问题,但答案两个人都清楚得很。

熬得下去什么?是一个个寒冷无依的带着脏污疲倦还有刻骨思念的长夜,还是忍住欲望不去靠近少年?还是在这个地方苦苦地待上四年?

熬不下去的,对于苏诡这种把光明当药物克制毒瘾的人,离不开他的神明。

“我想偶尔看看他,如果他出了事,第一时间和我说。”

“好。”

余净了解苏诡,更是个注重承诺的人,他应下的事就绝不会敷衍了事,所以半月后,何岁突然失踪,宁小安陷入疯狂,焦虑,他在给宁小安打了药物使他沉睡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监狱。

听到宁小安出事,苏诡整个人当下就疯了,他不容许少年受一点委屈,何况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苏诡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男孩,他的宝贝好好地把自己送给他,他舍不得再靠近一下的宝贝,怎么可以被这么辜负?

他以最快速度赶到宁小安的身边,看他在病房里憔悴得昏睡过去的样子,苍白又可怜,黑眼圈在眼下浓重,眉头紧缩,时不时因为噩梦而抖动,一下一下地快要把他的心敲碎。

沉睡的宁小安不知道,在他的病床边,曾有一个想杀他的变态反派,深情又软弱地看着他,眼里的怜惜柔和了整张面部,手指伸出又放下,反反复复数十次,最后又无力地垂下来,这都是面对林以柠都不曾有过的怯懦与爱意。

苏诡忍受不了愤怒,他想立刻把男孩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目光一触即病床上的人,却又软下来。

他这么喜欢他,如果男孩出事了,他应孩会伤心。

最终,他只是在re发布了寻找何岁的消息的任务,而不是直接暗杀他。

re的人遍布全球,在各处都有自己的眼线,可想找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容易,然而何家张扬的作风轻而易举地把何岁的消息公之于众。

换而言之,苏诡发布任务的第三分钟,他就知道了何岁要结婚的消息。

本来强压下去的怒火立刻又燃起,他提了枪就想冲去d市,把人亲手杀了。

余净伸手拦住他:“怎么了?”

“滚开!!!”苏诡拨开他的手,满身戾气地向前迈开腿,眼神仿佛可以吃人。

“你知道何岁要结婚的消息了吧?”余净冷静地说:“早在何岁失踪那天我就知道了。”

“……”苏诡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何岁很喜欢阳阳,不想辜负他。这是可以肯定的,现在稳定阳阳的情况才是关键,你这样胡闹冲动和原来的苏诡还是一模一样,非得弄出事来才肯追悔莫及。”

原来的苏诡什么样?不分青红皂白,冲动偏执又残忍,生生地掐了自己的光,他贴上自己的一生都不够赔偿。

这是苏诡一生的痛。

“那……我应该怎么做?”

“假装你现在还在监狱里,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过,以后也不会……”

“……”苏诡低下头,沉默良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