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苏诡:灭

苏诡回到那个小黑屋,在黑暗里发了会怔,少年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清晰,渐渐灵动起来,会笑会闹,还会噘嘴扭腰,可爱得不得了,甚至他的身后是光亮,耀目得照了满室光明。

苏诡对着空荡的空气,突然笑了,那个笑里有欢有苦,毫无疑问,苦压倒了甜。

他从袖子里拿出抽出一块小铁片,在手里转了转,摸索出最锋利的一端,对着手腕动脉的位置狠狠地划了下去。

等剧烈的痛疼到他发抖,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安然地躺上了破旧的小床上。

血液在以绝对速度流逝,轻轻地合上眼,少年的样子在脑海里,很甜,很可爱……

余净是下午来看的苏诡,早上顾依依的事他脱不开身,得知苏诡自杀了两次的消息,阳光已经快要褪下去了。

他走进病房,正好看见苏诡躺在床上,双眼痴呆地盯着天花板,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副濒临死亡的鬼样子。

余净做到床边,长腿交叠,稳重沉静:“怎么?想死了?”

“……”苏诡的眼睑颤了颤,却没有任何的话语。

“还用割脉这么耻辱的方式。”余净的话语里不掩饰揶揄。

是的,自杀方式千千万,在re里割脉服毒是不入流的自杀方式,用这种方式自杀,会被视为耻辱,一剑刺穿心脏才是最崇高的死亡方式。

“……”回答余净的还是床上人的安静。

“你喜欢安沐阳,对不对?”

床上人动了一下。

“你在会场从头到尾都在看他,甚至被抓住了都还要看他,是不是坦然地赴约都不是为了你那个想了十年的公主,而是为了他对不对?”

“……”

“呵呵。”余净笑了,却没有嘲笑讥讽意味,只是感叹故事可笑:“我说过,他很好,你不信,现在后悔了?”

“……”

“不承认就算了。”余净看他不承认,觉得无趣,起身想出去问问医生苏诡的情况。

身后突然传来肯定的声音:“准确地说……我爱他……”

余净骇然,他转过身,看见原先犹如活死人的苏诡,用手肘遮住自己的脸,不住地颤抖,他在哭。

苏诡在哭!当年被顾绝骗得体无完肤,苏诡没有哭,好几次出任务,中了数枪枪,差点被废掉,苏诡没有哭,当年两个人被组织的人暗杀,围剿,他没有哭。

苏诡无数次触摸血腥,欺骗,残酷,冷漠死亡,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他却哭得凄苦,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

“起初我只是想靠近林以柠……所以我监视他,我想学他靠近林以柠,呵呵……很可笑吧。”

余净沉默不语,他并不觉得这样幼稚,对于从来没有和别人好好相处过的人来说,往往会学着别人来靠近他们,何况当时苏诡几乎认定了林以柠。

“他就在那块屏幕上,我看着他,起初我真的厌恶那张脸……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厌恶……”

“可后来,就变了……你们这些在他身边的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就算是不怎么喜欢笑的,偶尔也会笑起来……”

“或许我就不应该在那晚偷窥他,我看到他对你可真好……急哄哄地就要给你擦药……我真羡慕你……”

“呵呵,当时我有什么?过了期的药,冷空气,还有无边的黑暗,一身的伤……”“然后……然后……就全变了……”

“可……这怎么能允许呢?我是个杀了他不下百次的人……我告诉自己没有犯错,我厌恶他,我喜欢的是林以柠……林以柠还被他害得那么惨……”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诡突然颤得更剧烈,左手的伤口裂开,床上溅到了血。

“这都是我太懦弱,无能!!!我甚至没有查清楚真相,就一昧地把错按在他身上,就想着他该死,他死了,才能抵偿他犯的错……可……他又犯了什么错呢?”

“错的从头到尾都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关键我还不肯承认……我他妈是有多无能……”

“最最可笑的是,我明明已经只要看他一眼,心就悸动得能跳出来,我还一遍一遍地骗自己喜欢的是林以柠……我得为她报仇……”

“结果我干了些什么?又害了他几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怕的,我好怕的,我怕自己真的没办法面对他……我真的没有资格面对他了……”

“我只敢喝醉了,才敢好好摸摸屏幕上的脸,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想法,可就算是喝醉了……我也能知道,我对他有多渴望……”

“余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当年你说你要身份和自由,就果断地脱离了re,现在你不但有了这些,甚至还有了家……还能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你总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我自杀了两次。今天林以柠来看我,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喜欢过她……我甚至连当初她怎么帮得我都忘了……是一块买面包?还是一件衣服呢?原来我这些年的执着都是错的……”

“所以你选择了自杀……那第二次呢?为什么又选择了割另一条呢?”这无疑是双倍的耻辱。

“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

“可我对他干了些什么?”苏诡抱住自己的头,脸色红得没法,看满脸都是泪,面目狰狞:“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了自己的懦弱无能……我差点杀了他,我害了他那么多次……我甚至差点杀了他最心爱的人……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他是我最心爱的人啊!!!”

苏诡陷入了极端的痛苦,身体都开始扭曲起来,心痛得没有办法忍受,枕头湿了大片,一个陷入了疯癫的男人。

余净冷眼看着,心里感想复杂。

他了解苏诡,他知道他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有爱,没有温暖,没有光明。当他喜欢上一个人,他会把生命给那个人,他会付出一切的对那个人好。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是伤害他最深的人,还只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无异于让他自己拿了把淬了毒的刀,把自己凌迟。

而且,只会更痛。

“我他妈是个什么?阴沟里的老鼠,还是蟑螂?我连看他都只能像个贼一样偷窥……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救我?”

余净脸色沉重下去,目光也染上怜悯,他看见一个深陷黑暗里的人,为了自己以为的烛光,泯灭了自己的太阳。

身上全是血的孤独的人……只能靠信仰活着的人,他的信仰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