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地过来了?”秀梅脸上的高兴立刻由失望代替。

阿宿将手里捧着的一叠糕点递过去,“方才瞧秀梅姊姊没怎么吃,便拿了点糕点过来。”

秀梅接过糕点,嘴角这才上扬,“还是你懂事!”

“秀梅姊姊是为了二娘子之事担忧?”

秀梅抓了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又往门外探了探,示意他进屋。

“这些事我说说也就罢了,你可不准说!”

她瞪了他一眼,又将糕点往他怀里一塞,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阿宿老实地站着,“二娘子鸠占鹊巢,我为何不能说?”

“我阿娘说了,再怎么着我也有她与我阿耶在身后护着,再说了娘子也是疼我的,所以有一些青梅她们不敢说的事,自然得由我说,但你不行。”

阿宿暗自冷哼一声,他一直以为秀梅只是个恃宠而骄的蠢笨奴婢,没成想倒也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

“要是放在乡间,若有人欺负我的姊姊,我自是要讨回来的。”

阿宿抬起那双魅惑纤长微微上翘的眸子,隐约勾了她一下,“二娘子如此欺负姊姊,秀梅姊姊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

因是白氏与沈平昌长得都不错,沈家的这些个郎君娘子们个个都是俊朗不凡美貌无双。

可当秀梅头一回见阿宿时便觉着,即使沈家郎君们长得再好,却依旧比不上他。

虽然他目前不过是一介下人。

是以自娘子让他在院中养伤,并在院中当值,她便一再照拂于他,也不为何,只因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阿宿近乎蛊惑的询问,一下子让秀梅慌了神分了心,来不及思考到底合不合适,她竟下意识得问了出去。

“我能做些什么?”

彼时的沈雅彤正在屋子里整理棋局,又是一盘残局,她思考了一日,依旧思考不出什么来。

想来她确系不适合下棋了。

自分家以来,杨氏轻松了不少,所以她三天两头便会过来瞧瞧她,以尽长嫂之责。

只是自沈雅玉入住之后,杨氏便不怎么来了,于是她便又有了些闲工夫。

时而下个棋,时而作个画练个字,甚至还将绣品拿了出来,俨然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模样。

沈雅玉虽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小被汤氏精心培养。

但她到底年轻,只不过十四的年纪,一时疏了汤氏的管教,自是怎样舒服怎么来。

所以她自住进沈雅彤院子一番鸠占鹊巢之后,见与沈雅彤实在说不到一处,第七日便径自出门寻闺中密友玩耍,不再理会她。

沈雅玉这么一出门,倒是乐坏了院子里的奴婢们。

然而,这种快乐没持续多久,柳家便送来了拜帖,说是三日后要来探望沈家郎主。

拜帖上说,柳家的三娘与四娘都会来,顺便来与沈家娘子们联络联络情谊。

收到拜帖之后,沈雅玉便再也没出门了,她日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是调胭脂便是选衣裳。

凛冬将至,为了显得腰身,她还特意少穿了几件,若非苏嬷嬷瞧见及时制止,她非得了风寒不可。

而沈雅彤倒是一如往常,除了抱着汤婆子自己与自己下棋,便是坐在绣棚旁一针一针地描绣,似乎拜帖之事与她毫无关系。

春儿自随沈雅玉入了院子便开始观察了,知晓沈雅彤行径之后,她便扭头去沈雅玉屋子里去汇报。

这边厢沈雅玉正在选待客的糕点,听了春儿的汇报,心中一喜,顺手将糕点赏了她,“你说她又在下棋?”

“正是呢。”春儿接过糕点,咧开嘴笑得很是灿烂,“婢子瞧她是不敢同娘子争。”

“可不是么!”一旁的夏儿附和道,“论样貌才华,就算是整个凉州城,谁能比得上咱们家娘子?咱们家娘子可是咱们夫人按照贵女的样子养的呢!凭三娘也是比不上的。”

沈雅玉被她们说得高兴了,掩嘴轻声呵斥了一声,“说到底三娘也是我的姊妹,姊妹之间哪能这般比较?”

“娘子说的是!”夏儿笑得合不拢嘴,“婢子都打听清楚了,那位江郎君家中并无妻妾,夫人说了,若是娘子把握好这次机会,入江家自不是问题。”

人人都有攀龙附凤之心,沈雅玉自然也是有的。

且不说江家是何门第,就说那江郎君的长相,听闻俊朗无双,沈雅玉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心里在动。

沈家与江家的那桩婚事,自始至终都未提江家要娶的到底是沈家的哪个女儿。

她也是沈家的女儿,自当也能成!

沈雅玉瞥了一眼梳妆台,“去,将今年最时兴的样式拿出来,”

听闻柳家三娘和四娘最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应该会喜欢。

主屋内,沈雅彤刚刚放下练字的笔,秀梅便道,“娘子,隔壁这几日简直要将整个凉州城都买回来了。”

“哦?是吗?”

沈雅彤依旧低着眉欣赏着自己刚写的字,似乎哪里没写好,眉头还微微皱了一下。

“二婶婶可不得被她气吐血?”

二房如今的产业可是汤氏一点一滴谋划过去的,买了整个凉州,少说要花光一百多个二房才勉强能行。

就算能卖,二房也买不起。

秀梅轻叹了一声,她早就料到自家娘子是这种反应,“娘子难道不想见江郎君吗?”

沈雅彤终于用正眼看向她,“你觉着我不想见?”

秀梅委屈地猛地点头。

听阿娘说,自分了家,大房的产业几乎没多少了,再加上邸舍火灾亏了一大笔银钱,若是不同江家搞好关系,怕是连今年的年节都很难过好。

而自家娘子又是这一副不紧不慢无所谓的模样,她能不急吗?

沈雅彤突然笑了,“谁说我不想见?”

秀梅微微一愣,她有些摸不准自家娘子的意思了。

“这一面无论如何都是要见的,哪里就能说推就推说不见便不见的?”

她顺手点了点秀梅的鼻子,“莫要想太多了,今夜不是你值夜,回去歇着吧。”

沈雅玉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汤氏难道只教了她这些?

三日后,柳家的马车自沈府停下,沈峰与杨氏亲自相迎,因是婚约的关系,杨氏也将沈雅彤拉了出来,沈雅玉也顺道一路跟了来。

柳家的两位娘子一前一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因是家里有丧,发髻上的钗环等物一律被摘除了个干净,一身素服,看着倒是格外俏丽。

女要俏一身孝,也不无道理。

走在前头的是柳家三娘柳云梦,后头跟着的是柳家四娘柳云思。

大抵是年纪在,柳家梦娘瞧着比较稳重,而思娘却是有些活泼,很是爱笑。

两人都是十四的年岁,再一年便及笄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男子,便是今日沈雅彤要见的江家郎君,江玉霖。

他一身白净直裰,身形虽有些高大,与传闻中一样,他长得十分神俊,只是这一丝俊朗中又带着一丝素雅,倒不像是个商贾,更像个读书的。

行至众人面前,江玉霖便冲沈峰作了个揖,“沈世兄,别来无恙。”

两人自小相识,从前还书信往来,后来各自忙碌,书信便断了,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两人之间的情谊。

沈峰还了个礼,“千里迢迢而来,老弟辛苦了。”

两人推就了一番,像是要在门前把臂畅谈,杨氏这才道,“先进屋再说吧,梦娘思娘,快随我来。”

杨氏热情的招呼,叫散了两个娘子的陌生感,思娘更是热情得上前打招呼,“见过杨夫人。”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拉起一旁的沈雅彤便道,“这是我们家三娘,闺名雅彤。”

柳云思福了福身,“彤娘安好。”

接着又将视线落在了沈雅玉身上。

她今日着了一身胭脂色,头上的钗环亦是眼下最时兴的样式。

旁人都是素着的,就连杨夫人也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寻常发髻,衣裳也不过最寻常低调的颜色,这么一对比,沈雅玉便显得格外出众。

所以她们一下马车便注意到了。

杨氏不情不愿得介绍道,“这位是沈家二房的二娘雅玉。”

“原来是玉娘。”柳云思笑道。

沈雅玉是沈家精心教养的女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些年还写了一首诗,在烟虞城都传遍了,甚至还传遍了凉州,博了一时的好名声,柳家自然也是知晓的。

临行前柳云思母亲范氏特地叮嘱,要她多看几眼沈家二娘,若是当真如传闻所言,那娶进门也不是不成。

沈雅玉亦是还了个礼,“见过思娘,梦娘。”

沈雅彤也在一旁默默地还了一礼。

众人拥进了梅香苑,沈平昌早已下地,如今正在院子里散步,许是身上的伤痛还未好全,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惊得奴仆前呼后拥要去搀扶。

可他就是倔强,愣是将他们晾在一旁。

众人进门便看到了这副场景。

沈峰带着江玉霖近前时,沈平昌正好满头大汗地回身。

“阿耶,这位便是江家的二郎,江玉霖。”

江玉霖抱拳道,“小侄见过沈叔父。”

叔侄二人一见如故,少不了又得寒暄几句,杨氏便带着几个娘子们去了早已备好待客的花厅。

这花厅名义上是沈雅彤布置的,但事实上,全都被沈雅玉抢了去。

沈雅彤倒是不计较,平白得了休息还落了个名声,何乐而不为,只是没少受沈雅玉脸色罢了。

几人落座,沈雅彤亦是端起了她不善言辞乖巧的模样,看着思娘与沈雅玉畅聊。

她确实不擅长这个,也没必要跟沈雅玉争这个,意外的是,似乎梦娘也不善交谈,于是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神交了起来。

可杨氏却有些不高兴了。

虽然商户之女不大论出身,但江家门第的商户比之旁人不同,出身还是要论一论的。

思娘与梦娘虽都是柳家的娘子,但思娘是嫡出,梦娘是庶出,论亲疏,思娘与江郎君更亲些,沈雅彤应该更亲近思娘才是。

谁想竟还是被沈雅玉捷了足。

“哎呀,这是什么?”

思娘与沈雅玉正聊得庆幸,拿了杯茶盏准备喝,可刚入嘴,思娘便迅速将杯子放回了原处。

杨氏闻言近前一瞧,却见她的杯子里竟浮着一根白色的毛。

她蹙起了眉。

沈府上下,只有沈雅玉才养过猫,虽然她那只猫已经被送走了,但留下了这么一根猫毛实在太失礼了!

她正要叫人将杯盏撤回,却听柳云梦身旁的侍婢喊了一句,“娘子,你杯子里好像有根猫毛。”